在澳大利亚墨尔本的圣。乔塔东区住久了加之生计繁忙,说来也置笑没去过海港对面的威廉斯顿。本来这并不奇怪,现代都市的生活别说隔海港相望即为邻居也可能老死不相往来。不过由于平时爱海而频访墨市东南区的圣。乔塔海滨,在这边望过去,对岸那儿渺渺茫茫象述诉无声故事似的,故越想亲自去看看。于数月前的某黄昏,我竟鼓起余勇,从弗林德斯中心车站出发独自前往市西南的威廉斯顿小半岛去一次夕游,想了此情结。
在威廉斯顿车站下了车,阳光已消失,月亮没上来,清风徐徐,悠悠昏淡,四面房屋与行人都比东区少许多。我很亢奋的沿着小路走去,不多一会儿看到前面就是海。至跟前想找地方边休息边赏景,突然听有狗吠,回头见一澳人,个头不高不胖而有些精干,从侧面不远处健步走来。因光线关系他面目不可细辨,而狗的外形也精瘦,不知为何,该澳人不似寻常人般吆喝爱犬,而一再有力的对其挥示手势。我发现另一旁有对正散步的年青男女也好奇的在看他,心想这位先生大概是位哑巴,想着又回过头来看景致。
“嘿!”该澳人走到眼前,笑笑而直直的招呼我。
“哈罗!”我惊奇的望望他,不是哑巴是位已过杖乡之年胡子刮净目光热情的澳洲人,西人客套么,我也就应付般回答。
“这儿很美,是么?”没想到他站着不走,一边用手向狗示意叫它近来。
我本无太大的兴致于看风景时和谁闲聊,但那狗走近一点儿也不怕人,它在前面几步远瞧瞧我又瞧瞧主人,它头次见我,摇摇尾巴,接着在主人的腿下低头鸣鸣叫。澳人见我有点怕狗,哈地笑了,说:
“它叫里特,自小就聋,不过很乖。”
我有了些笑意,澳人好象忽然话题也开了,好象平时没人说话似的和我聊起来,说他叫约翰,已退休,一人住。我说是亚洲人,中国移民。一听这话,约翰眼睛亮着,也有些笑意;一有笑意两眼外角显出些淡淡皱纹:
“中国人?早几年有些中国大陆来的学生获得在这里居留,听说他们都很高兴。唔,我倒没去过你们的国家。”
“你出生在这儿么?”我想知道他一些事情,问道。
“不。不过我三四岁时父母即带我从爱尔兰来澳洲。”约翰干脆牵着特里坐在旁边,用手将缰绳绕了个大圈;又回过头来笑笑的说,“瞧,那边那间就是我房子,我在那房子已住了三十五年,嗨!”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百米出头那边稀落几间房子的头间,屋头屋尾均绿树一片,好个宝地。我突然发现这约翰好象并无瞧不起亚洲人的意思,便很乐意的和他东南西北的聊了聊。可转眼天色完全昏暗,约翰发现我想回去了,即相差爽朗的邀请我去坐坐,说他可以开车送我回去。我被感动了,便跟着他旁边还有特里一块儿沿草地拐两个弯走向他的家。
这是个最普通的澳式房子,上了小台阶,特里主人似的先入客厅,跑来跳去为我找坐处。约翰一个狠狠的手势向它示恶,意即叫它在生人前别表错情,继而招呼我坐。我慢悠悠很客气的坐至长沙发上,约翰说他喜欢中国茶,我直率的讲喜欢咖啡。他瞧了瞧我,转身去弄咖啡和茶。约翰出来见我在注意墙上的照片,将两个杯子放下,说:
“来看看。这是我的妻子丽达,她六年前因癌症去世。”我站起来与他走上前,感觉约翰在旁边有些痛苦且沉思的样子,他们以前的感情一定很深,我想。这样我侧过头再注视那照片。丽达生前的照片肯定是三十多岁时照的,很漂亮,典型的爱尔兰妇女,弯弯眉毛下一双庄重和悦有神采的大眼睛,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我不由得说出口:
“约翰,你的妻子很漂亮。”
约翰唔了一声,想说什么而喉头里象有什么东西哽住,只说旁边一个小伙子的照片是唯一的儿子但尼尔,现在悉尼工作。但尼尔也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很象他的母亲。
“你儿子常来看你么?”我问。
“是的。”约翰答。
我们又坐了下来。周围摆设讲究,客厅很阔,旁边欧式壁炉。刚才墙壁上除照片外尚有工作证书,好象以前是工程师。那时一家三口天伦之乐,人生就这样变幻莫测;爱尔兰人的家庭观念和意大利人也很根深缔固的。约翰喝口茶,再瞧了瞧我,大概想知道我对澳洲和澳洲的生活感觉如何,从他的眼神里知道这点。我说到澳大利亚接近十年,不短不长,澳洲环境好人热情是个好国家,当然不说曾经遇到的不愉快的事情。约翰用手轻擦一下鼻子,并不说话,好象有些不太相信;我停了一下,心想约翰是否认为我不说真话呢?又见他摆摆手,表示他想说别的。
“你去过英国或者爱尔兰么?”他问。
“没有。不过我的姐夫是英国人。”我答。
“爱尔兰,爱尔兰,美丽的高山,美丽的平原,”约翰的眼睛里又闪出一丝光彩,慢慢的将杯子搁在咖啡桌上,从那眼神觉察出他很想念祖先的国度,“我在这里几十年才回去过两次,一次是1958年,另一次和丽达一起1973年去的。”
我听着他的话,些微有些惊奇。听说过爱尔兰很美,新西兰也是,莫非举凡岛国都美么?他为何到澳洲呢?爱尔兰不也是发达的么?唔,不想它。只是人性天下无异,原来我的观识确狭隘,在山连着山海连着海的世界里谁无那故国念,旧地情,谁又无那种水与血的冲溶呢。约翰见我有所思忆,便向特里招招手,特里很乖觉的奔过来,向他摇头摆尾,鸣鸣两声。我猛的想起它是聋的,它既听不到又听不懂我们的话,可好象看清楚了主人眼睛里有股难言之隐,似圣。乔塔海滨墨蓝的水向遥远之西北方向涌去,对这小狗儿也会感动么?停了一下,我问约翰在这里几乎一世人了去没去过其他几个州?
“我只去过昆士兰,”他说,“你知道昆士兰的字面意思是女王的土地,那平沙无垠的原野,真是女王的土地!我的朋友罗伯特是农民,也是爱尔兰移民,在那儿开一个大农场。农民在中国我知道是被瞧不起的,那象澳洲农民,庄园主、农场主。罗伯特是澳洲农民,你想象得出他菅多少土地?”
约翰停了停,用手向外大大地一挥,又收回来,似画了个大圈,再开朗的笑着,笑着,挺幽默诙谐的盯着我双眼,似在想:你肯定猜不出来:
“一家几口人菅成千上万英亩土地!在以前中国,超级大地主了罢?”约翰说完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我更惊奇他的话,一个退休的澳洲人竟然对中国昔日的国情知悉得如此清楚!他是否在大学预科班上过中国历史呢?抑或是道听途说的?约翰站起身,转入厨房取出啤酒,手举酒瓶向我示意,我说不了谢谢。他张嘴一下古都古都喝了大半杯,然后满足的向沙发后一靠:
“吓,你知道爱尔兰农村的原野也挺好。都柏林向西去,一大片一大片的牧埸,不过比起昆士兰的来,不可同日而语的,是么!”
我忽然眼里现出草绿而茫茫无际的平原,爱尔兰和昆士兰的土地一色,很喜欢自然的景致,我喝了口咖啡,眼睛亮着,问一句:
“约翰,中国的山河也很壮丽,你知道长江三峡罢?还有东岳泰山。。。。。。”
“是的,我虽然未去过中国,可看过纪录片。咳,你以前在中国的城市里住,是不是十户人家只有两家有电视机?听说那里很多人穷到要捡垃圾为生?”约翰显出有些怀疑的神色。
我听他这么说,突然觉得对所谓地球村的憧憬还十分遥远,一下子脸上象有血冲上来,但还是抑制着自己:
“目前在中国城乡电视机早已普及。”
“是么?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冒死偷渡,难道这里真是天堂吗?”他还是迷惑不解的样子。
我不想回答他:人往高处走,古今之常情。大陆以后百姓的生活会好些的,中国发展快,难说什么时候澳人也奔向赤县神洲呢!约翰发觉我有点不想多说,便也不再说这方面的事情了。恰在这时,院子外面好象有点声响,他向特里做了个手势,特里一溜儿跑向门口,一边帮主人看外面,一边鸣鸣地叫。我看表已经九点多了,约翰是退休人可能早休息,便想告辞。约翰起身,抖了抖衣服,西人做事情直,也不挽留。
夜色沉迷,有点月明星稀的样子,我坐在约翰旁边,特里钻入车里呆呆在后座。我心想,以后约翰有机会去中国旅游,特里也一定跟他飞越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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