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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瘦翁妪

时间:2011/9/14 作者: 禾竖 热度: 80455

早知不能先登,何必捷足。

当一脚踏上车门,当发现头排座位已坐有其人时,我真后悔,还该听一听电视。

车站饭馆的小电视,正在实时播送温家宝总理答中外记者问。物价抑控、西藏骚乱,问题提的直截尖锐,回答的有些凝重。字斟句酌是必要的,太过了就有些板滞。以致,虽有“民之所忧,我之所思;民之所思,我之所行”“你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就把你放在台上”这样的隽语,却缺少了喝彩效应应有的热烈气氛。可听性缺乏,电视太袖珍,可视性也缺乏,慢慢看文本吧。提前三刻钟到车上坐一个头排位置,好一路浏览沿途既熟悉又陌生的风土。

哪知!三排就三排!些许的浏览长度和宽度,真难使人随遇而安。

车门上冒上来一颗花白的头和一截丰富的腰,一个又一个升升冒冒,冒冒升升,7个穿红着绿的农婆婆,分别手提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白色塑料方壶,操着资格的伏虎方音,顿时,嘈杂开始弥漫,开始流淌。压阵的是一个瘦骨嶙峋、一无风度二无气质而典型的农村老头。赵本山,不管穿什么,只要把那老式遮阳帽一笼,农民身份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亮相春晚。这帽把式,从社会学角度说是误解,从艺术角度说是因袭。农民着帽已百花齐放,只有弱智或弱势者才固守着赵式旧冠,而赵氏却不是他们的代言人。求新是艺术的生命,而赵氏却多年一帽以贯之,难道农民的标签只有帽子?而这农民老翁,并没有这农民的专利标签,其发型就是名片。不是时尚理发师的手笔,而是孑遗剃头匠的廉价加工品——头发和胡子等长,头发的外部轮廓就是他头颅的原始地貌——显然剃的是蒋氏光头,却少了光的经常光的永远。农民的土地上不能永远寸草不生。

“我晕车,要坐前头!”

话语的理直气壮,使女乘务员连忙请前排靠窗的两个年轻一些的乘客让了两位女上帝。这上帝,真是货真价实了。不过是中国特色的上帝——玉帝,威权胜于博爱;而真正的上帝——基督的——是慈爱的谦和的。为什么中国上帝那么吝用“请”或商求式祈使句——“请ⅹⅹⅹ好不好”“请ⅹⅹⅹ可不可以”“……好吗”?

虽然我左边还空了个位置,就是没有人与我共坐。早上去时,也是同一辆车,也是同一个座位,也是虚左以待,位置有问题吗?完好地特健康。是否是鄙人爱履旧的习惯流露在脸就一本正经拒人千里?不,我本质上是与人为善的,现象上也是与人为善的。恐怕问题出在眼镜上。戴眼镜又一本正经,在农民眼里就是距离就是隔膜,距离产生拒绝,隔膜产生排斥。不信?后来上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女孩,他略微犹豫就走来了,我连忙……

“刚才你们上来了几个人?”乘务员问。

8个。”几个人同时答。

“哪些?”……

“多少钱一个人?”

17元。”

“哪要这么多?”前排右边的胖妪不满意。

“老太婆,你们到fo()虎,要23元。我才准备给你们买到建兴,只要17元!”

“要把我们撂在建兴呀?”前排左边的瘦妪不胜惊讶。

“买到建兴坐到伏虎。优惠你们!”

“再少几元嘛!我们和友体(司机)是本大队(村),我和他还同队(社)!”瘦老妪挺优越。

这些老年们的话语,还停留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顽固地使用“文革”行政称谓。

“照顾了你们老乡,照顾了你们老年人。你们还要讲啥子价钱吗?你们晓得油多少钱一斤?”司机登上车门,不太耐烦地说。

“我们都老个老个的,不收钱也没啥嘛!”胖妪有所倚。

“你是我妈不是?我妈坐车也照样给钱,一分不少!”

“嗯——喏?”胖妪一点不相信。

“我们是打联经营,没法讲人情。”女乘务员忙解释。

“啥子叫打联?”

“就是几架车合伙经营。司机开自己的车,收钱的乘务员却是别个司机的女人。谁讲人情谁给钱。”

不料“人情大过王法”的中国人在这里遭遇尴尬。

“给了算了,给了算了!”后边几个纷纷拿钱,特别是那个老头已经走向前来。

……

“老太婆,只有你一个人了。出车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还要去买票。”

胖妪掏了半天,终于点起了钱。

sê(10)元。……11元,……12元,……13元,………………14元,……

…………15元——,两元,没dæ()了!”胖妪手捏一卷票子不舍地望着乘务员。

“拿两元去!”司机很鄙夷地甩两元给乘务员,下车而去。

“不就是两元钱吗?哪个给不起!”胖妪愤愤然,“我这里还有1元零钱,拿去给他!”

当已准备下车门买票的乘务员扭身去接时,她又倏地缩回了手,似笑非笑地:“你拿去不给他,你不就得了?!”随机应变之快,比刘备当年煮酒论英雄的巧借迅雷来掩饰毫不逊色。

“这1元钱我得了,就要买一套房子!”乘务员不无讥讽的边说边下车买票而去。

“我说讲好了价钱才上车,你们偏要上车再说。看吧,由随人家摆啦!”

……

“好香喔!你这锅盔在哪儿买的?”旁边一个年轻老妪问旁边一个乘客。

“大门口。”

“多少钱一个?”

15。”

“我们也cê()一个!”

“我qi()买。”瘦老头,他们中唯一的男性自告奋勇,且立即付诸行动。

“凉fer()锅盔”,是南充一大小吃。卅年前,我在南充读书,曾专程品尝过。所谓“锅盔”,就是空心夹层椒盐烤饼。开口装上凉粉,饼粉共吃,既有凉粉的爽味,又有烧饼的酥感,什味杂陈经牙舌整合,无疑佳肴。

不到5分钟,8个如孕妇般胀鼓鼓的锅盔捧在瘦老头的手上,展现在眼前,香气弥漫车厢。

“我bo()要。”胖妪靠门,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却……

“吃一个嘛——,都饿了。”他劝。

“吃了晕车要吐。我也不饿。”她坚持。

“不得吐,有辣味!”“那么香,吃一个。”纷纷劝吃。

“不要。不要。”

决绝的态度使老头不好再劝。分发完了,老头手拿两饼,上前又劝,得到的依然是排拒。

吃的发起者,又成了凑钱的发起者。三五两下,9元钱凑齐,而瘦老头却坚决不收。“你不收钱,我们就不吃!”“你们不吃,我也不收钱!”几给几拒之间,我很想说一句,男人请女人理所当然,接受吧。终未说出口。心想这土农民,还有点绅士风度。肌肉欠缺,而精神丰盈。我不竟小人起来——她,胖妪,后悔吗?早知不要钱,恐怕——。找个理由省一顿,哪知,午餐是免费的!想白坐车,未能如愿,有了白吃,却错过了机会。拿时髦的话说,肠子要悔青。

凉粉锅盔的香味在咀嚼和咂吧中越来越诱惑。瘦老头手执锅盔又不厌其烦地走上前去:“嫂子,吃两口!”

“不想吃。”语调和谐了不少。

“怕啥子嘛!一路都没有吐。”老头边说边将饼塞到她手中,转身而去。

“嘿——”她手伸出去腿却没有立起来,喉咙外有蚯蚓在蠕动,“吐了,我要找你!”

“算我的,算我的。”

终于,“我们也吃一个”,无一例外了。

“我们那her(时候)不发忙,坐我们本队鱼尔的车,他又不会收我们好多钱,又要把我们送到家门口。你们着急完了(极了)!”胖妪在津津有味地咀嚼时,不甘寂寞地自解尴尬起来。

“本队人又啷个(怎样)?钱才是真的。”瘦妪有感而发。

“算了,不要扯了。现在哪样不讲钱?我们在蓬溪,来去坐车吃饭哪个少要我们的?看病要钱,神水要钱,装水的壶要钱,哪样不要钱?”

原来她们是去蓬溪县找何仙姑看病问事的。塑料壶装的是何仙姑点化过的神水,据说能治病。

我在寻思,这些拜佛的信众,应该是善良的,起码是向善的。但虔诚度如何呢?有如胖妪的贪图小便宜,虽然小,却总是贪,不免与佛格格不入。也与客运这商业行为格格不入。佛见了不高兴,可以合掌闭眼一声“阿弥陀佛”了事,而司机见了就不容易了事。手中那壶神水,恐怕难疗其病。因为,你要希求佛的荫佑,前提是心诚,是服从佛的宗旨。要服从,就必须有心灵的涅槃。如此地贪小,说明她是虚此一行了,虚此一壶了。

车终于起动了,几摇几摆中,抖落了老话题,却抖不落生活。

                       2008   3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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