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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油茶的那家人

时间:2011/9/7 作者: 安新洲子 热度: 91241

    女的叫阿菊,男的叫阿军。阿菊原来是某饭店餐饮部的白案,做事麻利,勤快吃苦耐劳,一个典型的湖南人。大眼睛,宽脸盘,结实丰满的身子,说起话来象倒豆子一样。阿军,是市内某公司的下岗职工。我妻子原来是某饭店的外联部经理,与阿菊相熟,都是乡下人,特别讲得来,相知相交了二十几年,都形同姐妹了。

    饭店很早就重组,后又转卖了,饭店这些人也早就自谋出路了。阿菊最早与他下岗的丈夫开了家甜品店,叫黄氏甜品店,就在桂林市北门的观音阁。开张的时候我很为这个店名叫好。为何?这黄氏这两字与黄芪太相似了,黄芪当归党参是最常用的滋补药材,这甜品里加了黄芪这味止汗补气之药怎么能不叫好呢?黄着色本身也是黄芪的本色,也有一种甜津津的色彩又清凉的感觉。我很看好这家甜品店。可没开几年就开不下去了。说是阿军脾气大:来吃甜品的人见阿菊整天笑呵呵的一脸和气像,人又长得丰满,所以对她讲话难免就夹荤带素的,喝醉了那手脚就忍不住乱扶乱摸。阿军是本地桂林人,个儿不高,宽身粗手,哪能让你这花几个小钱就乱吃起“豆腐”的小子放肆?那脸板起来了,操起了家伙,把人都吓跑了(也是,哪个男人吃得了这个?)。这一来,这店的生意地就越来越淡了,最后只好改换门庭,去三里店开了家快餐店。

    三里店的那家快餐店我去过,很简陋的一家小店,十几个平米。听说生意也不错,连外卖一块一天也有一百多元的纯收入。五年前,小本经营,也还过得去了。做了一段时间又撤了,搬到一个菜市场里卖起了油茶来了。卖打油茶一晃又是五六年,熬不下去了,因为每天晚上七点开始营业,直到凌晨四五点钟才收摊,每天都过着这种烟熏火燎热气腾腾吵吵杂杂的生活,白天起床后又要去采买食材。真叫晨昏颠倒,时间一长谁能受得了?而且收入也就是个三千多元。阿军受不了了,可阿菊却是一肚子的干劲。阿军怨声载道,整天发脾气,有时做生意时都喝醉酒。他怎么说都不愿意干了,他说宁可去上班,只要有吃饭抽烟的钱就行了。他整天扳着个脸,三天两头地与阿菊吵架,有一段时间夫妻俩闹起了离婚。

    桂林人嘛,我们广西老话说:“桂林阔子,柳州蛮子,南宁黑子。”桂林人喜欢摆谱,没有湖南人那样吃苦耐劳的精神,一碰到这种难熬的生活就会整天喊死连天,怨天尤人。记得有一个真实的笑话:临桂县一个十分贫穷的村子,进村的路实在太烂没法走了,凑了十几年的钱来修路一直都没有凑齐,后政府拨了一笔款子来扶贫帮困修路,叫他们自己出工,工钱政府照付。没有想到,这个村子的人们转身就低价请湖南民工来干了,他们只吃了中间那一点差价。湖南人在干活,他们在旁边看热闹,指手画脚地说:看,这帮湖南人真能干活,象牛一样有力气!

    我们广西,特别是桂北一带,自古以来干脏活累活的,做小手艺的大都是湖南人。桂林百分之七十的人,祖籍都是湖南的,是老一辈人从湖南迁徙过来定居的。站稳脚跟后,慢慢就变成了本地人。湖南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广西。这本地化了的湖南人把赃活累活交给后来的湖南人干了。从他们勤奋的程度你就可以估计得到他或者他的父辈在这块土地上生活过多长时间了。居住时间越长,他们就越懒。后来的湖南人一般比较勤奋。靠近湖南的那几个县份也比较勤劳,比如兴安,全州县的人就明显比临桂永福县的人勤劳得多。

    这油茶是湘桂黔三省交界处山区人们的一种饮食习俗,一般是晚餐后喝。他们餐后一家人聚集在火塘旁边,架上铁锅用油炒香茶叶,再把水,生姜大蒜放入锅中一边熬一边用“7”形的木棍慢慢地打擂,熬出又辛又辣又苦又香的茶水后,往放了炒米花炒黄豆炒花生还放了芫荽葱花等香脆之物的碗里冲进去,一碗别具风味的油茶就做好了。这大山里一家老小,在天寒地冻的晚上,大家围坐在火塘边听老人讲家族的历史,讲老一辈人的故事。听父亲讲干农活的技巧讲打猎的故事。听阿姐喝歌,看阿妈织布。那场景多么温馨舒坦。一切山寨的文化,生产生活的技能技巧的教育,都在轻松愉快和谐的气氛中完成了。这油茶不但起到了消闲娱乐却寒的作用,还融洽了一家人的关系。这几年市里也兴起了打油茶了,三五个好友围坐在一张小桌旁边喝点油茶来点小菜,聊聊天,多好,花费不大又增进友谊。

    阿菊的油茶店开在菜市场里。晚上,当菜市场清完场,打扫完卫生后,他们就开张营业了。这也是当地居民吃完晚餐出来散步的时间。这种地方一般环境十分简陋,仅仅是能够遮风避雨,做的完全是本地人的生意。外地人很难找得到这种地方。我们去的时候是八多钟以后了。阿菊的摊子已经摆开了,有七八桌的客人。她这油茶是事先熬好放在一口大锅里,要喝时临时装进茶壶里送上去。每人二元管够。米花黄豆之类每样二元,花生红薯干五元一小碟。这是摆在桌上的用尼龙纸封好的,随开随用事后算钱。还可以另外点烧烤炒菜和田螺之类的小炒,经济实惠随意性强,一般每人花不了十元钱。我们一到,阿菊就喜笑颜开地大喊大叫起来了。阿军正忙着帮客人烧烤食物,没空过来招呼我们。坐下来后,阿菊又是上油茶又是上田螺还把儿子抓过去随他任意地拿食品,他也不客气,抓了一把烤肉串过来。我只对油茶情有独衷。那香涩苦辣辛鲜的滋味让我的舌头受用不浅。妻子到了这里就爱干活。每次一来就帮着阿菊端茶送菜,似乎她是这店里服务员一样。她们太熟悉了,也做习惯了,似乎她们二十多年前就是这样工作的。我则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这些喝油茶人来。儿子才喝了一口,就转身吐掉了:这东东也能喝?他呲牙咧嘴一脸的怪相,跟我小时候第一次喝这东西一样。他对烧烤很有兴趣,他一边吃烤肉一边喝田螺,不一会儿就辣得舌麻口软,叫喊着要喝冰雪碧:这孩子总是那么夸张。

    这喝油茶的,有学生,一群青年男女乱喊声乱叫,叫一大堆烧烤的一般就是他们了。坐在那儿喝啤酒的,一般是孤独的人,要瓶啤酒就点花生,炒一碟粉。中年人象我,一般很少光顾这样的小店,我们一般会选择环境好一点的,来了也就喝点油茶,吃点桌面上摆的香脆之物,主要是领略油茶本身的滋味。我一边喝一边给儿子讲油茶的历史,我说这油茶并非我们桂林这地方的专利产品,也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独有的东西,真正在全国普遍地流行这样喝法的是宋代,那时叫擂茶,《水浒传》中王婆给西门庆潘金莲同志喝的应该就是这东东……。我这还没讲开呢,儿子就已经用眼睛左顾右盼而言他了,他才不想弄明白这油茶呢!

    阿军忙过了,坐下来歇口气,他说生意不错,可干不了了,他准备去做保安,这活没法干了。他说有时一想起到晚上又要开张营业,心中都想吐了,烦得不得了。我看阿菊,她照样笑呵呵地左右逢源招呼着客人,有点象电影《沙家滨》中的阿庆嫂。

    回去了,妻子说阿菊也不想干了,因为房租和水电又涨了,也太辛苦了。我说不干又干什么呢?有苦可辛是件幸福的事,就怕你想辛苦都没有地方可让你辛苦的呀。我这是说给儿子听的,希望他好好珍惜读书时光。我知道阿菊她想辛苦会有地方让她辛苦的,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赃,因为她是自己从湖南过来的湘妹子,湖南人的优良品质她都有。记得一个德国人在七十年前曾说过,如果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湖南人一定会是最后死的。或许,这油茶就有着湘人的味道?打油茶打出了湖南味来了。

    回到家中,一个问题袭上心来:阿菊他们干这餐饮行业也有十几年了,始终是自己亲历亲为,为什么就没能做大做强呢?自己退居二线做管理工作不好吗?恐怕还是思维方式的问题,生意好时把赚来的钱用来买房子了,没有进行扩大再生产,老停留在原始运作的层次上,又怎么做得到头?这种熬更打夜的生活,谁都无法承受得了那么长的时间,我想,我明天就这个问题跟阿菊阿军讨论讨论一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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