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的故事
吉他是文革期间风行的乐器,也许是它的柔软圆润及特有的如泣如诉的音调,最能打动那些在孤寂中无所事事而百般无聊的少男少女的心灵,所以我也不由自主卷入了当时饶有市场的学吉他的热潮,那时会弹吉他的都被社会奉为高雅摩登之士(上海人称为老克勒),经朋友引荐,我结识了一位资深的吉他“老前辈”,其实他才比我大几岁,但弹吉他已经有好多年了,而且在徐汇区的吉他迷中颇有名气。还记得首次拜会,当他以流畅娴熟的指法弹奏古典名曲《天鹅湖》,如果我的心已经被感伤的话,那么,当他用敏快变幻的节奏,伴着磁性的嗓音弹唱古巴民歌《鸽子》,我简直被由衷的陶醉了。从那天起在他的精心指导下,当我从结结巴巴的演练逐渐变得流畅,当我在背人的角落或者宁静的深夜,轻轻模仿着老师的歌喉,渐渐的我也能以清晰的节奏伴着自己有些羞怯的嗓音,在朋友聚会时放声弹唱居然也博得了满堂喝彩!。
随后的岁月,我们一伙吉他好友被热火朝天的上山下乡的浪潮所左右,数年的插队生涯之后,我又被上调至铁路部门,但是不管工作怎么变化,都始终带着心爱的吉他,而且在每年的春节探亲期间,我们这些天南海北的吉他迷,会继续聚在一起切磋交流技艺,直到“四人帮”下台后的第二年……
还在开往上海飞驶的火车上,我的思绪已经先行拟好了路线图——到家后先去洗理,然后去拜访启
当天傍晚我兴冲冲的快步走在去祖容家的路上,到达后蹑手蹑脚走上扶梯,奇怪,亭子间内亮着灯却鸦雀无声?轻轻推开门一看,祖荣正趴在书桌上聚精会神地画着什么,久别重逢,我想给他来个出其不意,于是偷偷踱到门后拿下那把红棉牌吉他使劲地弹了一下,真想不到,竟然从吉他上掀起了一层轻灰在室内弥漫着,祖荣冷不防吃了一惊,之后赶紧倒茶搬座,嘘寒问暖,但唯独一次也没提起眼前的吉他,稍许,他从我失落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于是解释到:
“现在形势与以前不同了,年轻人考大学的考大学,考不上的也在读夜校充电,噢,你看,桌子上画的这些图纸,是厂长委托我为陈旧的设备搞一些小技术革新,不好意思,这次没时间教你吉他了,等我忙过这一阵,我们再找时间好好聚一聚,好吗?”
事已至此,于是我起身告辞,同时暗自寻思:阿三他们会怎样呢?
阿三家的门虚掩着,以前我是他家的常客,一家老小与我都很熟,我毫无顾忌地推门而入,阿三的母亲一见是我,立刻抓了一大把大白兔奶糖递给我,同时喜笑颜开地说道:
“先吃块喜糖吧。”
“怎么,这小子结婚了!也不来信告诉我一声。”我私下猜想。
“哦,这不是结婚喜糖,是他考上大学的喜糖,快吃吧,今年寒假他不回来探亲了,来信说要把拉下的课业好好复习复习。”
老妈妈看出了我的疑惑,喜滋滋的向我解释,看她的神气,儿子考上了大学比娶了儿媳妇还要高兴几分!寒暄了几句,我又倍感扫兴的离去。
以后的经历如出一辙,伟明去读夜校了,珠珠在家攻读“托福”,准备出国留学,最后我来到了宝弟家,刚走到他家门口,就听见室内传出袅袅的吉他声,内心不由得一阵狂喜——并不全是让我失望的!赶紧推门而入,眼前的一幕不禁使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宝弟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坐在床前昏暗的灯光下,微闭着眼睛轻轻拨弄着吉他,正为她三岁的重孙催眠呢,我看她没有发现我,于是悄悄退出门外。真没想到,仅仅是到家后的第一夜,所有的热望居然全部破灭,只能垂头丧气的返回家去。
往后的日子里,心绪不宁的我不知道是在生别人的气,还是在跟自己赌气,大部分时间都独自闷在家里,探亲一到期,我就满怀失望离开了上海,至于吉他,这二十多天我连碰都没碰一下。
回到长春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静静思索了好几夜,我想生活中又有些事物在戏剧般的演变,虽然一时无法理清头绪,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它是拥着一股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春风,一扫十年来弥漫在各个生活领域,那长着霉菌令人窒息的浊气,吸引整个社会朝那充满阳光和希望的新天奔去!我没有权利再让生命和青春继续荒废下去,从今天开始,我从心底默默下定决心。
好似要坚定与混沌人生决裂的信心,我拿起吉他朝窗口走去,下面是一堆废铁,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吉他并无罪!还是让它挂在老地方,印证一段不应该忘记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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