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断地说,因为好奇,我才骑行;因为骑行,常常获得不一样的惊奇。前天的昆山之骑,就是如此。
一:绿,骑行中的生命。
一行七人骑在田野小路上,就如一列行船在绿水里顺流而淌。
仲夏的稻禾,已经不是明晶般的嫩绿,而是厚重的深绿,偌大的田野犹如一湖浓得化不开的绿酒,发酵似地泛起轻轻的涟漪,涌动一阵阵清香。在骑行人的四周轻漫而过又悄无声息地弥漫空旷的平野,铺展到远方起伏的山脚。
远处的山峦,丛丛树枝草叶象橄榄油一样饱胀,结成串串细珠,微风吹过,纷纷滚堕,汇成支支清溪顺山势流淌。正午的阳光也折叠成祖母绿般的玉石,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明亮的声响。宛若暗波荡漾的贝多芬奏鸣曲《月光》的轻扬。旋律中探出一个个绿衣少妇,弯着身子,歪着头,蓬松活脱的短发,丰满而婀娜的身姿,招摇地抛着媚眼。丛丛绿竹从活脱与羞赧的青春少女,仿佛一到夏天就变成了风韵千端,风情万种的少妇。
再远处,起伏的山脉,含黛成烟,朦胧中渗润着灰蓝,流泻到天空混合成群青的光雾,有如印象大师将绿色的笔触与天空之蓝浮去之白调和铺陈。奇异地闪动,幻化成一片炫目的光晕。
真没见如此深婉幽媚的绿,又绿得如此绵荡而迷醉。生命之色的绿,在燃烧的夏天,竟有这般深邃内敛的气质,神秘迷人的神情,一时让我错愕而惊叹,腾升出一种近乎神圣的生命体感,恍若中,我就是一株绿草,一兜绿禾,一颗绿树,穿越时空,跌进绿色的深渊,消逝在绿色的永恒中。
天地间,满目只有绿。这纯粹的绿,坦荡的绿,浩大的绿,一望无际;阳光下它折漾出嫩绿,深绿,黛绿,孔雀绿,祖母绿,夏风又将它延伸,混揉一体,回归到最原始最本真的简单状态。除了绿还是绿,只有它才能表征出生命群体勃发的生机,才是它最彻底的形态,最完美的象征。
都市里也有绿,高搂大厦的脚下,丛丛绿树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宽大的广场中,绿草狭小扭曲得忧郁可怜。曲廊回庭里,枝绿藤萝,矫揉造作,柔弱无骨,失掉了绿的神韵,失掉了绿的气势。倘若它还是生命之绿,那也只是柔弱生命的一种绝望的呻吟,一种挣扎的浮躁。
骑行人有的高叫,“好美!好舒服!”脸上露出婴儿般天真的笑容。
是的,久居都市的人,一有时间就逃避水泥筑就的世界,让这自然清新的绿抚慰受伤的心灵,让这火焰般的绿,燃起生命中久违的赤诚,让浩大涤荡的绿冲激自己的俗世的魂灵。一个全新的感觉,一个崭新的生命就在这夏之绿,绿之骑行中诞生。
二:金色的毛穗尖。
垂挂绿草青藤的山路,仿若一绿色的隧道,穿行而过的阳光宛然一股淡黄灰白的浓烟久久地弥漫不散。骑行队伍就在浓浓的光烟中行进。
越骑,绿色的山壁越近乎黑的墨绿。风中摇曳的毛穗尖,以它纤细、弯弯的枝条和疏离逸荡的毛穗细绒招摇着雾样的光芒。
只有它是墨绿中的高光,闪动着金属般的光泽,也发出风铃样一串接一串的轻响。清脆,柔丽,晶亮。当我骑近时,抬头,竟看不真切,只有浮漾的眩晕,婉约的夕昏在水波里磷磷激震,又似月宫婉转倒映于水浪中。神秘得不能亲近,却愈发引人神往。
那里是否有嫦娥在曼舞,那里可否有洛神在轻歌,它似乎远离了人间,远离了了大地,远离了山峦,远离了一切绿色的草,一切艳美的花。仿佛就是一团发热闪光的太阳,呵芦花般的毛穗尖,你将夏日之光渲染得如此圣洁,如此高远,如此美丽。
毛穗尖常有,夏日午色常有,可午阳当顶照照在毛穗尖上,泛着纯然的金色之雾光!应当不常有,而我们却实实在在的所见更是难得和稀罕!
这实在是偶遇,正因为偶然更显出其缘。这缘中有必然,我想起骑行队伍中“听湖”车友经常救济贫困,还有救人生命胜过七级浮屠的,也许是造化之缘让我们见到奇遇。
圣洁之奇缘,旷远之奇缘,美丽之奇缘。还有什么比得上遇到这奇缘而幸福的吗?!我忽然感到做此时此地此人的幸运,顶礼膜拜生命中圣洁的赐予,感激生活中那怕一瞬的美丽。
有哲人说过:审美情趣总是超然于现实。没有超然之心是难以领略圣灵之美,同样圣灵之美也引导魂灵超然。
四处可见的毛穗尖,在乡野几乎被人视而不见,可在这样特定的时光里,却让我们骑行人看到它圣洁之光,在它的引领下,我们骑行在超然的理想之中,我们骑行在美丽的光环之中,我们骑行在远离世俗喧嚣后平静之中,并筑起一座永不陷落的精神要塞。
哦这夏日里金色的毛穗尖,预示着自然庇护下的一切生命都会走向超然地洗礼,平和而自信,充满着金色的希望!
三;百年老樟。
树龄四五百年了,也就是说这三颗树是明朝时栽的。谁都知道明朝时的古物如今都存世不多,何况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体。当我们骑到这三颗树下,遮天蔽地绿叶象三把巨形绿伞,让风都带着丝丝绿意,让骑行人身上细汗一下就透着凉爽与惬意。
三颗樟树,沿一小池塘并列排开,每颗间距不过数十步。东端一颗,主枝足足要三个人才能围抱。直耸而上有十几米才蔓出枝条,向半空延伸的枝条就象一根根的树平卧空中。拥蔟它的则是密如棉絮的樟叶。中间一颗,稍小点,它的树干上竟有一橄榄形的长洞,足足有一人多高,我试着钻进去看个究竟,几经努力还是毫无办法。只得作罢。西边一颗,其枝条之长足足伸出十几米,象亭子般的立在山路旁。地下一些碎物足以说明它忽忽行人纳凉歇脚的好地方。
三颗樟树似乎高出了环抱拥蔟它的山丘,撑满天空。山坡的树丛草叶轻摇着仿佛低诵唱诺的臣民。那小池塘里,碎叶似的荷萍,呈现着葡萄般的酒红和青蓝的或明或暗的光影。山丘脚下散落的断垣残壁,仿佛是为这里腾出一块安宁,无人染足的空间。只有树上的鸟鸣和旁依枝干而上的青藤,以及那不知是树还是青藤上的果子,弥散着交混在一起的樟香和果香。
这地方太好了,“林伟”提议将它买下来,询问路过的当地人,才知这里叫三荷乡花果村余家组,曾有人出资三百万租下来,办鸡场,当地人愤而拒绝。继而同我们讲过曾经有人为了作房子砍下一些枝干,可不久家里就接二连三的出事。本来人丁兴旺的家族,如今只有二个残疾,在苟延残喘的赎罪。
也许是一种牵强附会,但我宁可信这种附会。四五百年间不说人间的生死变化,就是当时的植物动物都已消逝已尽。可以想象当年不止这三颗樟树,而其它的都或这或那的死亡消逝。只有这三颗用它们得天独厚品质,不屈不饶地抗争,演绎一曲生命的伟大和强盛。
还可以想见,它将继续着另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百年。这让我想起法国现代诗人阿波里奈尔一首诗句“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欢乐和痛苦铸成了永恒的雕像”穿越时光的永恒,是一种生命的无比力量。用个体生命难以置信的长久,诉说着生命过程的延续与永恒真理。让人感叹,让人震奋,让人崇敬。
所以我想从这个意义上讲,它是无价的。也是我们凡夫俗子无法将它买来享用的。唯一能做的是,用虔诚的心去好好供奉它,让它庇荫着我们人类的子孙,否则乡民所说的樟树的咒语就会应验。
于是乎,我跪拜在巨大的樟树下,以弱小之躯行三叩之拜。
骑行离开了都市,就离开了世俗的浮华与喧嚣,在不一样的风景里,会有无数的发现与惊奇,经历不一样的心灵体验,一圈又一圈地用生命的能量辗出纯然光洁的精神之旅。
草创于二零一一年七月十三日晚十一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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