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了,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眷恋不情愿地走了。我们做儿女的,有钱有孝心并及力想去挽回母亲的生命,可惜一切都徒劳了。在我人生四十余年中,这是第二次送走我最亲的人。第一次是在我十四岁时送走了最疼爱我的奶奶,第二次在我四十岁时又送走了我的白发亲娘。奶奶的离开让我年幼的心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而母亲的离开在我的不惑之年留下了无限的思念和遗憾。
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勤劳能干,热情善良,心直口快。为了这个家,她风风火火操劳一生,却从无怨言,因为母亲爱她的孩子,爱她的丈夫,爱这个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家。
母亲爱我们胜过爱自己。记得小时候,为了挣钱养家,父亲常年在外捕渔,家里的里里外外就落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身上。她除了要干地里的农活外,还要照料多病的奶奶和年幼的孩子,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总是起早贪黑,忙忙碌碌,干完了这活忙那活,脚步好像总停不下来。尤其在秋忙时季,推磨烙煎饼便是五更半夜的事了。
每当要推磨烙煎饼,母亲总是早早地起床,在院子里“乒乒乓乓”地剁地瓜。我们到一听到这声音就很不耐烦地把头往被窝里缩,生怕被母亲叫起来推磨。等剁地瓜的声音渐渐停止,一切准备就绪时,我们又进入了甜甜的梦乡。母亲看到我们熟睡的样子,她总是悄悄地退出房间,自己一个人用力地推起那盘大大的石磨。
我们家的磨很大,几个人推都很费力,何况母亲一个人去推呢,她总是推几圈喘几口粗气再推,就这样推推停停,停停推推,有时都推一大半了,实在推不动了才把我们叫起来。那时我们很贪睡也不太懂事,母亲叫几遍我们都装着听不见,不想起,但在母亲的声声呼唤中,我们还是硬着头皮起来了。推磨时,我们常常是双手抱着磨棍,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梦乡。妹妹被我拉着根本就使不上劲,只有当磨棍猛地掉下,弄得满是糊糊,知道自己掉棍了,这才醒了盹。母亲知道我们悃,也不多说啥,清理干净磨棍上的糊子后再继续推。抬头看看天空,我常常会对着一颗颗耀眼的星星和西落的月亮暗自发誓:我一定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将来不再推这该死的磨了。
我一圈一圈地数着,看着母亲把粮食一勺一勺地倒入磨眼,盼着快点推完。终于听见母亲说:“你们再去睡吧,我烙煎饼了。”抬头看看天空,启明星还高高地挂在天上,我们回屋继续睡觉,而母亲却还要到厨房烙煎饼。等我们起床时,母亲已烙了厚厚一摞又香又甜的煎饼。为了奖励我们,她常常甩个鸡蛋给我们做鸡蛋煎饼吃,自己却从来不舍得吃一口。后来,我背着母亲烙的一捆捆煎饼,走过了我人生的一站又一站。
我们也深爱着母亲。记得在高考时,我几乎要让连续失败的压力打垮,整夜整夜的失眠,白天没有精力学习,这一切折磨得我连死的想法都有,可是想想母亲那期盼的目光和那忙碌而单薄的身影时,我立刻打消了这个可恶的念头:我必须调整好状态投入到复习中去,一定要争口气,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实现亲人尤其是母亲的美好心愿。母亲辛辛苦苦培养我,因为她知道做农民的难处,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再像她受苦受累。在母亲的感召下,我走出了高考失利的阴影,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经过了又一年的拼搏,我的人生发生了转折,我终于如愿以偿。母亲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她开心地笑了,那笑容至今还留在我的脑际间。
后来我谈对象了,他是个农村的孩子,幽默智慧,刻苦善良,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虽然他长相一般,家庭也不富裕,但母亲尊重我自己的意见,说只要我看好的就一定没错,母亲还说他一看就是个性格很好、踏实的人。在后来的生活在中也证实了这一点,我婚后的生活一直很幸福。
俗话说:闺女是娘的心头肉。母女连心,就象有根无形的丝栓着一样。十几年前的那个很冷的冬天,呼啸的西北风裹着鹅毛大雪,路上的行人很少,车也很少。我在体检时查出了一个纤维瘤,医生建议我马上做手术。当我下了手术台,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的母亲,见我虚弱的样子,她满眼噙着泪水,急忙走过来扶我。“妈?你怎么来了?”我感到很疑惑。母亲说:“今天天一亮我就眼跳,好像要发生什么事,就来了,没想到真遇到事了。你怎么不给妈说?”看着母亲那担心的样子,我笑着说:“没事,我长了个纤维瘤,妈你不用担心。”我虽说得很松,但妈还是不放心,一直等我伤口拆了线才回去。
作为子女,我们姐弟三家虽没多大能耐,算不上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但日子也算殷实,这与母亲勤俭操家的生活作风有直接联系。母亲养育了我们的身躯,也教会了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凡事都要以平和的心态一分为二地去看待。我们堂堂正正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在生活之道上,从不向困难低头,每每遇到坎坷之事,我们都会冷静思考,认真寻找最好的解决办法。母亲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是她时时事事影响着我们。值得高兴的是我们在各自的成长之路上没让母亲操太多心,并且自立、自强,个个在县城立住了脚,她一到农闲或想孩子时就会来县城小住一段时间,这也是母亲感到自豪的事。
今年的正月初七我失眠了瞑瞑之中有事要发生,午饭后不久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母亲忽然中风不省人事,我急忙打了120。当我在救护车上见到母亲时,她平躺在担架上,紧闭着双眼,手上还挂着吊瓶,显得异常的安静。我连喊了几声“妈”可一点反应都没有,母亲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失去了往日的关爱,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我的泪水还是一下子涌了出来。在住院的日子里,我不分黑白地守护在母亲身旁,轻声地呼唤着她给她说话,希望她能早点醒来,和我说上一句话,那怕朝我笑笑也行。终于有一天,妈妈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我说:“妈,你一定要坚强,你才六十六岁,你的孙女外孙都还小,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你不是答应要看着孩子们考上大学再走吗?你要坚持锻炼。”听了我的话,母亲用力地举起右手用小梳子不停地梳头,也时而用力动动脚。可不知为什么,一天下午母亲突然出现了心衰,那天夜里,医生让我们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家。母亲躺在自家的床上,显得很安祥,看到来探望她的邻居她感到很高兴。到了晚上九点多,在我拉着母亲的手和母亲轻声说话时,母亲咽了气走了。
母亲走得有些伧促,没留下只言片语,但也没有遭受到太多的病痛的折磨,她很袒然地被天父接走了,她走时那样安祥那样平静那样美丽。母亲太辛苦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报答她就这样走了,我感到无限的哀思和遗憾。以后的日子里也许母亲在天之灵她正在看着我们,保佑着我们,我也将不再哭泣,不再过于伤心,母亲看到会心疼的。在我以后的路中,我要努力工作,培养好孩子,孝敬好我的老父亲和公公婆婆,做生活的强者,妈妈,请您安心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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