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是我的堂姐,她生前最爱木芙蓉,她去外婆家看见长在村口的木芙蓉就跟她外婆要,外婆说:“木芙蓉很好栽的,砍一枝插在地里就会成活。”于是她家门口就有了一排,第二三年,竟然有过人头的高,每年的秋天开出拳头大的花,粉红重瓣,照亮着整个园子。艳如牡丹,白居易就有“花房腻似红莲朵,艳色鲜如紫牡丹”。极言木芙蓉的芳艳清丽。
梅姐是众多姐妹中最为漂亮的姐姐,她爱披着长发跳绳。小时候教我们歌谣,她家的菜园隔着我家的,她在菜园也种上了木芙蓉,婶娘很是不悦,因为木芙蓉长得快,遮住了菜地里青菜。每次要砍她的木芙蓉,她都不允许,都十六七岁的人还一下说流泪就真能流出来。婶娘说:“还真能是演戏的好材料呢?”不知是什么时候,村子里就一下子有很多人种起了这种花,也都知道这种花不仅好看,而且还能烫来吃,听说口感很好,我几次摘来要尝试去吃,都被姐姐劝住了。“多好的花,在热水里煮着多可惜的。”她说。我也觉得花该留着看才美。小时候一到秋天,我的头爱长小疖子。疼得厉害,姐姐听说芙蓉花有清热解毒化脓的药效,就摘来花揉烂敷在疖子上面,竟然有奇效。后来我才知道木芙蓉的药用价值:木芙蓉花和叶可入药,叶有消肿解毒、散淤止血之效。花有凉血止血的功效。有名的“玉露散”和“芙蓉花油”就是用木芙蓉的花和叶制成的。 因此我更爱她的那片芙蓉花了。
我读高中就很少回家,姐姐没有读高中就闲在家。因为我爱芙蓉花,就在读书时注意描写芙蓉花的诗句就摘抄下来。我最喜欢《红楼梦》中木芙蓉花神的晴雯。她短暂的生命如同“三醉芙蓉”,有一种品种的木芙蓉花,在一天内变幻出三种颜色,早晨刚开放的时候,花朵的颜色是洁白的;中午时分,它又慢慢变为淡粉红色;到傍晚快要凋谢的时候,它又转为深粉红色,所以又名“三醉芙蓉”。这种木芙蓉花的生命周期只有一天,早晨开放到晚上就凋谢了。梅姐种的多是这个品种。
我在高中的一天回去休假,听妈妈说,梅姐找到了对象,人家很重视她,刚认识一个月就来了十多次,家里的事情都来帮忙。梅姐二十一岁,正芳华的年代。人越发的漂亮了,我特意去她家站站,她见我就说:“大学生回来了。”她在院子里梳洗头发,我看着她的长发就说:“姐姐的头发怎么变黄了些。”她说:“是呀,还有点落呢?”就没有在意,没有想到,我两个月再回家时,她已经病得躺在床上。我问妈妈,妈妈告诉我:“姐姐得了癌症。不能治了。可怜的孩子。”我要去看她,妈妈不让去。
梅姐的痛苦的哭声像秋雨中的芙蓉花,让人心脆。他爱美,她拒绝见其他的人,她说:“不要人看到她最枯萎的时候。”当然包括她的那为深爱他的哥哥。刚查出病时,婶娘要求梅姐快嫁过去。梅姐坚决不从,后来的日子,姐姐就连见那位哥哥的面也不给了。邻村的这位哥哥哭喊着说:“无论怎么样,都爱她,要继续给她治病。”那位哥哥家里的人守着他不给他出门。梅姐痛苦地熬了一个月,其中自杀一次,小刀割开皮肤大口,也出了很少点血。梅姐在夏末离开了我们,那个秋天,木芙蓉开得异常的美丽。照着家里那清池,如范成大的诗歌:袅袅芙蓉风,池光弄花影。叔父看着很伤心,就砍光了梅姐的木芙蓉。
后来父亲告诉我:“梅姐的遗体是火化的,叔父几个冒细雨抬着她去公路上等殡仪馆的车,刚好经过哥哥村时,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们放下她躲雨,一位妇女早出看见梅姐的担架盖着雨布,掀开时,梅姐的长发垂落,吓得她大叫一声跑了。后来有人传是那位哥哥的嫂子。
我一天打开以前的笔记,看到苏东坡的诗歌:“溪边野芙蓉,花水相媚好”时,不禁想起梅姐那片木芙蓉,想起梅姐的悲伤往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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