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到来,打破了早晨的宁静。每天象公鸡报晓一样,准时敲门,扯起沙哑的破嗓门高声叫喊“起床啰!出早工啰!”我们听见这声音真是烦死人。有时我们竟也在房里高声叫骂着“妈的屄,喊死!”当她听见这骂声,小眼睛里的泪水就象断了线似珍珠的越滚越多。但是第二天她又准时叫喊不误。
她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丈夫和儿子都是正劳力,家庭收入还可以,实在没有必要弃家来我们这里吃辛苦饭、受窝囊气。但她什么事又都偏爱管,连我们在外面打了鸡、狗,摘了别人的菜,回来也要遭到她的一番指责。也有不信邪的知青当面顶撞咒她“老不死的东西,关你屁事!”听见这骂声她那双小眼睛又像在灶前被烟火熏烤了似的红上两三天。她总是这样不怕别人谩骂,不辞劳苦,风风火火地驾驭着我们这群桀骜不驯的野马,在泥里、水里爬滚。也幸得这样,我们三十多亩水田才没有荒芜,和当地的村民相处也还算安宁。
我第一次去她家,是她二儿子结婚,我们每人凑了五毛的份子钱,几十人去喝喜酒。她家离场部有十几里路远,房子宽敞、明亮、整洁。我们去了她笑呵呵地进进出出,端茶递水忙个不停,不时地从衣襟里掏出手帕擦着喜悦的泪花。她拿出了最好的东西招待我们。闹到了深夜,还特意叫人用拖拉机把我们送回了场部。
第二次,也是我最后一次去她家,是那年年底公社修水库,我们场里去了二十多个劳力。水库离她家不远,就在她家安营扎寨了。这下可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吃住都由她解决,够麻烦的了。不到半天工夫她却安排的井井有条。到了晚上,她还眯着眼睛捧出了一小罈自制的茴糖犒劳我们。
第二天下午,我突然接到招工通知,要马上赶回场部办理有关手续。来不及向伙伴们告别了,这时她来了,低声地对我说“恭喜你,要走了,几年来没有很好的照顾你,辛苦了,请原谅,不要记恨我。”我能恨她吗?望着她那喃喃的嘴角、依依不舍浑浊的目光和虔诚的心理,我茫然了,不知所措,含混地“嗯”了一声,匆匆地告别了她,告别了知青场。
现在想来,她也七十多岁,成了耄耋老人,不知现在是否还健在。当年的幼稚、无知造成对她的无礼,现在还感到深深的内疚。她那模样和那双流泪的小眼睛还时时在我的脑海里涌现。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