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游潭水洞。
那时,我姑爷喝高了酒,摆得最多、最来劲的龙门阵就是潭水洞的传说:什么张献忠进四川,好几百人在里面躲起,出来后,领头的清点人数,咦!咋就多了几十个呢?什么“老二”(土匪)在那里安营扎寨当山大王,与榕山老二争地盘;什么解放后潭水洞差点就建成兵工厂之类。
有一次,姑爷正摆到山大王娶媳妇当压寨夫人,大孃笑着骂:老东西,尽给我儿吹高壳(吹牛)。姑爷醉红的脸绽得更红,回骂:多吃点包谷塞倒,你晓得个屁。解放前老子陪地主蓝光儿的娃儿钻过,还有假?
于是,又有了下面的故事:
姑爷我跟几个长年棒棒(长工)带上砍刀,挑了好几大捆干竹杆扎的火把,带上吃的喝的,吃过午饭就走,在林子中转了半天才找到潭水洞。乖乖,好高好宽哦,摆得下几十桌席。檐老鼠儿(蝙蝠)扑扑扑的乱飞,阴风惨惨的。大洞中间有一道齐整整的石门,进去是一间一间的石房子,再进去就是弯来绕去的洞子,火把换了一回又一回都没钻完。一下子(突然),“哗哗”、“哗哗哗”,“有老虎”,蓝小姐吓得蹲在地上大哭。
姑爷我麻起胆子,拿起火把,捏着砍刀过去一看:是一个小石潭,水从右手边的石壁上哗哗地流下来,那水清亮得很,喝起来甜蜜蜜的,花花绿绿的小鱼儿,没见过。石潭中间有一路石磴子,长满了青苔,直通到对面的石洞。洞越钻越小,差不多每个人的脑壳(头)都撞起了包。钻着钻着,变成了两三丈宽的圆洞,四面有几个叉洞。有的说钻这个,有的要钻那个,有的说太吓人了,还是回去的好,吵来吵去的,安逸,吵出事了!
我们脑壳顶上“咚”、“咚”、“咚”的响,不晓得哪个龟儿子喊:出事了,快点跑,洞洞要垮了!洞洞垮了你几爷子(几个)还跑得脱?估谙(猜测)到贵州的新场下面了,听到了新场舂米的声音。
我摇着姑爷的肩膀问:“姑爷,您继续钻没?”
还钻?姑爷的饭碗要滑脱(砸)。
姑爷一次比一次摆得圆,我一次比一次听得疯。缠着姑爷带我去钻,姑爷说:等你娃儿长大点再说。
不带我去算了,我就经常独自去捡柴。
十二岁后,进城读高中,读大学,参加工作,创业兴家。生命的维系是第一位的。潭水洞反主为客,二十多年来,时常钻进我的梦中!
1998年,组织老师到榕右联欢,重头戏:游潭水洞。
有土地爷带路,转眼就走完那几里山路来到潭水洞下,新建的小庙彩幡飘飘,爆竹阵阵,香烟袅袅。拾级而上,进入为菩萨举伞扯旗、为游客遮风挡雨、便于游人与菩萨勾通而建的大蓬。
工作人员给我们这群人配了几盏矿灯,给他们讲……
我早已撇下众人冲了进去。洞够宽的,只是没了蝙蝠。小彩灯或明或暗地闪烁出人工劳作的痕迹:凿、捶、砌、填、安……能摆几十桌酒席的宴厅在哪里呢?我四处寻找进入里面的洞口,不在中间,在左边。石块、碎石铺道,皮鞋有点难受。洞好像不是往里,而是向上,黑呼呼的,看不见我的石潭、我的游鱼,观赏不了旷世奇珍。给自己一巴掌:咋不掌管一盏矿灯呢?
突然,一缕温柔的声音扶住了我的右臂:“你眼睛不好,我扶着你。”地主小姐?是一位年轻的同事。路好走多了。不一会儿,我们就出现在出口处。
这就完了?完了。
从不求神拜佛的我,在潭水洞第一次拜了菩萨,第一次求了支竹签,签曰:后运中和。事后看同事给我拍的跪拜相,表情还满虔诚的。
我问庙里主事的:这洞咋个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深、那么神呢?
主事朗朗地说:有山洞必深,缺心景无神!
又悄悄地说:里面的洞太杂、太危险,已暂时封闭了,等筹足了善款,修缮好了才向游客开放。
我把口袋中的钞票全捐进功德箱——没想在功德碑上留什么名,权当预订开放潭水洞新景观的门票;或是尽微薄之力,把潭水洞藏得更严实,给后来人留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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