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积月累,我的“小人书”已有满满一大抽屉!每月我都眼巴巴盼父亲领钱,那天准会去书店。捧回新买的书,画是那样漂亮,纸味儿是那么芳香,阳光是那么灿烂!跑着跳着回家,一头扎进迷人的国度……年月已久,记不清那些个书名了,记得有各种神话、童话,有各类知识介绍,有战斗英雄和少年模范故事……还有一类比较特殊,是“忆苦思甜”故事:前半部分灰暗阴郁,悲惨伤心,幸好,后半部分又是明丽绚烂,幸福美满了!让我幼小心灵间,多少知道了春的欢乐是经历过秋的萧杀、冬的严寒……这许多书,都印上了鲜明的时代印记,而在我心田播种下的,是鲜明的爱憎和对美妙未来的向往。
上小学,“文革”开始,“小人书”好久看不见了。我的藏书成了珍本,无数双手争相借阅,几经转手,借多还少,日见失落……那天,班主任把我找去,“那些旧书是你借给同学看的?”她严肃地问。“是,是的。”我怯怯回答。“收回去!都是内容不健康的,什么一条蛇一个女人……”她指的是《李寄斩蛇》。从此,我惶惶不安,因为家里藏着一堆“毒草”!虽没马上扔弃,也就任其纸破页烂、飘散东西。
“样板戏”占领了文艺领地,也出现在“小人书”柜台。最早出版的是黑白单线条画本《智取威虎山》,之前先在《解放日报》连载,画的人物不仅与舞台形象相似,而且很生动传神,我正值崇拜战斗英雄时期,深深迷恋、如醉如痴。听说书店有完整的书了,还不容易买到,就死气白赖向父母要了钱,在那个酷日当头的一天,疾步走着,一家家书店寻寻觅觅,直走到汗湿遍体、眼花腿软,终于在西藏路一家书店的橱窗,见到了我要寻找的宝贝:彩色封面,身着军装的杨子荣持枪伸掌,目光炯炯!喘着气把书买下,倦意全无,又是疾走如飞……或许,从那天起,我求书访书的心劲开始养成了。近来得知,这本连环画,是当时有关部门为宣传“样板戏”,集中了正关在“牛棚”的几位著名画家,精心绘制的,值得收藏。可惜,少不更事,后来各种“样板戏”图书买多了,便不珍惜,不知何时,就踪影难觅了!
“文革”结束,我中学毕业下乡,带着立志务农的决心,也带去我所有剩余的“小人书”。无数双泥乎乎的小手,抢着传着,五颜六色的书,片纸不回……两年以后回沪,新出的、旧版的“小人书”又如同春花绽放,可我忙于生计,且兴趣已经转移,十数载过去,我没再过问。近来,常在街边见到摆地摊卖旧连环画的,目光所及,却有些怦然心动:好些都是我曾经有过的啊!可我却每次都匆匆走过:上年岁了,不愿因触动太多逝去的东西而生伤感。不过,夕阳途中,我还会频频回顾:毕竟,是我有过的“小人书”,毕竟,我有过许多美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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