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个春天忽冷忽热,煞难将息。譬如今天,就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把外衣拴在腰间,还是觉得热气蒸腾。受够了严冬的苦寒,好不容易有了太阳公公的无私普照,怎不叫人扬眉吐气呢。停下来路边小憩,屏息凝眸,那虫吟和鸟鸣,麦地的气息,花开的声音,风摇过翠竹的清韵,就一一入得脑来。就想起荷尔蒙林的诗:“如果生活满是劳累,那么人将仰望而问:我仍愿意存在吗?是的!只要纯真、善良与人心同在,人们仍将诗意地栖居在此大地上。”筠子以为所谓“诗意”,不是矫揉造作苦吟一番就可以上算的,而是让心沉静下来,体察万事万物的灵性并遵从它们生与灭的规律,如此就可以为自己的心灵也为自己的身体找到一条去往纯净诗意的路:亲近山水,依恋自然,活得鲜活,健硕,而又干净。
气息调匀后,站起身来远望,那巨龙形状的一定是青龙山了。山不高,却俊秀;不奇,却雅致;不险,却是天生的一派妩媚。加上早先朋友们讲给的那些神奇传说,此刻更彰显出些契阔和韧性来,遂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来错地方。不经意间就来到照壁沟村,村民说那红墙碧瓦的地方就是莲池庵,因为修建南充一中,才把寺院移到半山腰来的。慈眉善眼的居士婆婆递给筠子一根烧熟的红苕:“吃吧,趁热。刚下过雨,小心坡滑,踩稳了才走哈”。
踩稳了才走。踩稳了才走。反复默念后,筠子谢过居士婆婆,沿石阶小道彳亍而行。稠密的枝叶间筛落团团阳光,跌宕跳跃,用手去抓那光圈,却又四下散去,满手空无。雨后阳光,不染尘滓的山林里,聆听虫鸣蝉噪,时而奔放高亢,时而低回宛转,顺畅,旷达,妥帖,而又宁静。在川北,在顺庆,在终日劳碌的筠子,牧童短笛从来都是奢侈的想往而已。但心中有,自会有。瞑目间,仿佛听见声声笛音自远而近,穿越丛林,直达耳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想必这定是诗人在这样山林间静坐数日吟出的千古绝句吧。
春天的青龙山周围是花的海洋,漫山遍野的野花开得绚烂妖媚不计成本,特别是菜花,张扬奔放的黄,恣肆灿烂,哪像画家那么小里小气不舍得挥洒染料呢。青翠的小草在石板逢中倔强地伸展着身子,一柔一坚里演绎着绝妙的对抗。一路相伴的还有轻俏的燕子,淙淙的水声,偶尔从身边走过的农人,也是一派的质朴友善,点头招呼和道别在擦肩而过之间便已完成。山下的农家窗口溢出柔和的青烟,甚至还闻到了柴火的气味,炒青菜的味道。顿生入内小坐的念头:烧几碟小菜,来一瓶二锅头——自家酿的葡萄酒也不错——凭栏推窗,抛却凡尘俗事,做一个闲散之人,把沧桑岁月也当作下酒菜来细细品尝。这时节,最好是先来上一杯甜润的红茶,依窗而坐,嗓门好的,不妨放开歌喉唱上一曲《我和草原有个约会》。然后便是上菜、上酒,轻启朱唇,慢嚼浅酌——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没酒哪成呢?自然是要尽兴而罢,尽醉而归的。城市生活制造出来的只是想醉的念头,但那里绝不是醉酒的地方。哈哈,到青龙山下来醉一回,唱一回,那又何妨呢?
鲁迅在《彷徨》里说:虽说是故乡,然而已没有家。今日的我们是幸运的。明净婀娜的嘉陵江一马平川,永恒的沉寂在水面上流淌成它所特有的语言和姿势,不断更替的水草袅袅飘漾成美人的长发,一望无际的涟漪泛出无限的温柔与深情。若是乘竹筏顺流而下,哪有孤旅的岑寂落寞,就仿佛依约而往一般,前面有心爱的人儿“在水一方”呢——有了爱情打底,人间的苍凉哪还会在话下!从小在嘉陵江边长大,今天的感觉却如此的不同——一份古典的情感悄悄漫过来,漫过来……瞬时便有《春上青龙》一气呵成:
北湖边上柳飞絮,青龙山下杜鹃红。
绿树掩映见碧泉,峰起峦落衬苍穹。
斜阳照映短松岗,一亩方田化耕翁。
——能不去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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