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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之旅(一、回望青海湖3-4)

时间:2010/8/24 作者: 风舜 热度: 83060
  3、青海湖之吻
  
  我的案头上,放着一叠青海湖骑行的冲洗放大的照片,对着其中一张不禁久久凝望。
  
  照片上的我,蓝色的骑行帽,桔红和奶黄的防晒衣,墨色的眼镜看不到我的神情,但从手掌五指撑地,一脚蜷曲,一脚伸直,全身紧贴湖岸,微张着嘴,亲吻迎面扑来的湖浪的身姿里,告诉人们,那眼睛全是虔诚与神圣。
  
  “菩萨蛮”在《西行漫记之环骑青海湖》一文中对此有过这样的记载“此刻的湖水仍呈现一片铁灰色,但青海湖似乎为我们的到来而激动,湖风强劲地吹拂,驱使着波涛一浪赶着一浪汹涌地向岸边拍来,独总怀着一颗虔诚的心,不惧波浪,俯下身来亲吻了她!我眼疾手快赶紧按动快门,留下了这珍贵的瞬间。”
  
  图片的下方是这样解说的“独行侠代表全体车友虔诚的亲吻青海湖”
  
  记忆有如这照片上的银亮的浪珠,清丽、灵动地跌落进心胸,心绪激起阵阵涟漪,那是心底柔软的悸动。
  
  骑行的第三天,刚从高原热冷交替的折腾中,劳累和疲惫中缓过气来的我,无论大家如何劝说都不肯坐后备车,坚持骑行。
  
  从鸟岛出发时,我穿上全付武装的藏蓝雨衣,顶着阴暗的天色,迎着霏霏的细雨。象一只无畏的蝙蝠,纵飞在高原上。
  
  昨日的蓝天白云已成了今天灰蓝的云空。厚厚的云絮一叠叠地铺陈在半空,仿佛丝纹不动。偶尔露出的青蓝的薄光,说明它还在缓缓地漂流。
  
  大路的两旁,一边是有如飘带起伏的黛色山峦,在蒙蒙的雨雾作用下,它温婉柔滑,轻泻成青色绒绒的草地。那拥挤在山腰草地的牛羊,有如舒缓流畅的溪水,一直漫浸到路旁。
  
  另一边则是眼力无法达到的草原,牧民的毡房,悠闲的牛羊,雄鹰的飞翔,在雾岚的缭绕下,幻化成影影绰绰的剪贴,粘在扁平的天幕上。天与草原的交接处,呈现一条长长的尉蓝的亮线,亮线的上面是灰蓝的云空,亮线下面则是浅蓝色,继而银白色,继而铁灰色。
  
  “到青海湖了!”“菩萨”掩不住内心的激动,“默默”带头冲进了大草原,“顺丫”紧随其后还不时叫我快跟上。在一处铁丝网围着的开口处,我们直奔草原,让心飞向湖中。呼唤着遥远,遥远不经意地来到面前。此时,层次丰富,色泽柔魅的天际,就是我心中遥望已久的青海湖。
  
  四个人疯子般地飙过地毯式的草地,碾过砂砾石的褐色河滩,来到浩渺无际,排浪阵阵的湖边。极目水尽,湖犹如一面远古的青铜镜,天空上缓慢移动的灰蓝云块,倒映在湖上成了不惊的波澜。铁灰色的湖水,缭绕着幽幽的浅蓝。侧身向远,银灰的水面和褐黑的沙砾组成了曲折多致,绵荡不止的弧线。近看浪花排涌,水珠跃腾,刹时勾勒出冰峰般的晶莹。
  
  一时间我被惊住了,象是无意中扑进了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卷之中。灰、白、褐、蓝。几种简单的色彩泼洒出如此气势恢宏的景象。天线,山线,水线,滩线,几笔几折,竟画出如此疏荡而妙曼的意韵。
  
  一时间我被震撼,这造物主的巨作,山、水、云、雾是它的遣字造句,力透纸背,千古传诵的美文,让我穿越时空,遥想远古。
  
  二亿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古海洋,与千万里之遥的太平洋和地中海相连。二百万年前的那次的造山运动,在那宏伟辉煌的地质时代。天崩地裂,风起云涌,能量猛然释放。日月山等四座山峰,忽地耸立。从而逼走了海水,让它浸退到地中海,诞生了最初的青海湖。它原本就是海,成湖后仍然保持着海的性格和海的气势和胸怀。又兼有湖的清婉和温润。
  
  远古地质历史那惊天动地的磅礴之势沿伸到今日这般高远沉雄的境界。无怪乎被藏民们奉为圣湖,无怪乎让那么多人千里迢迢来朝圣。也让来自同一造山运动而形成的洞庭湖的子孙们。有种本能的感应,灵魂的相通。
  
  洞庭湖也是燕山运动沉降趋势延续而成,它三百万年的面容还遗存在桃源的湖面上,漫长的地质年代,造物主让大地同样经受着海浸、海退、断裂、崩塌等而形成了今天这样的山峦平原,曲蜿湖河。
  
  同一样的命运,造成了不一样的湖,但它们却有着共同的基因,有着共同的生命情怀。猛然间,我感到洞庭湖的子孙,千里迢迢赶来,是来认祖归亲,寻找心灵家园的。
  
  漫步在湖水冲击的滩石上,我发现了一颗完好的小树,显然它的生命已经完结。但它历史的生命,在我看来,如同千里沙漠上一颗胡扬树。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万年不烂。它是一具有灵性的万古化石!
  
  我将它默默地栽扶起来,立在浪涛扑打的岸边,让它不管是生与死都静静地守候在青海湖,守住海湖的苍桑与苍茫,守住海的磅礴与恢宏,守住湖的秀美和安详,守住这一份千古的清澈和纯然,守住这一份高原神圣的生命雕像!
  
  于是,我们分别同湖同树合影。
  
  于是,我有了这张久久藏于心灵,万分虔诚,千分柔情的亲吻照相……
  
  4、穿越雷雨
  
  骑行第三天,目的地是刚察县,路程最短,只有六十五公里。适应了高原的我,想当然是最舒适的骑行。
  
  蒙蒙细雨之后,青铜色的云团,象一个个巨大的蘑菇,戏弄着阳光。一会儿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一会儿又让它露点脸洒几块光芒,时而在它周围嬉闹,忽地又弃它而去。
  
  被“菩萨”称为“默顺独”骑行分队,仿佛受到云空的感染,骑行弯曲起伏的环湖路上,一路戏笑,一路闲逸观赏。
  
  高山、草原、河滩也在云空的感召下,不断地变化着奇异的景象。你看山坡的尽头,大片云朵,悄然投下形似锅底的浅黑影子,从那连绵园润的山脊上富有力度的向山坡漫过,宛若条条溪水,无声息地浸润着草地。本来是浅绿、青黄的草色,顿时黯然,湿润成深绿和黛绿。就象一个天真稚嫩的少女,突然地变故让她成了略带忧郁的沉思少妇。我边骑边凝望这不断变化影子,仿佛看到那些流转在高原上的传说和故事的幻象。
  
  “哟!太漂亮了!”“顺丫”急刹车,头偏向左面。刚想责怪,可她手指的方向,让我顿时呆住:
  
  一束阳光,象是经过镜面的聚焦,正好投射到一垅油菜花,本来是黄得灿烂,黄得蓬勃的油菜,在高光下,变成夺目的鲜丽,艳黄、晶亮。那些深绿、浅黑的草地,那些紫红、淡白的格桑花象是烘托这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高贵灵魂,让我们只能怀着纯洁的心灵去远望,而不可有任何杂念去近观。
  
  一段平坦宽展的路,三三两的飞驰的汽车,路下延伸远方的草地上,排列整齐电线塔也跟着有点气势。骑在前面的“默默”不时调过头来看我,确认我是否还在跟队。
  
  “默默”又调头望,这回不是看我,而是告诉我们,前面进到了有名的格桑花草地里。
  
  哦!又是一番美景:
  
  肆意铺洒的格桑花,将广阔的草原,染成无际的红彩,青绿小块色彩宛若红海里散落的岛屿,阳光下无数明快的粉红,随风宛如浪一般的起伏翻涌。一波一波,粉红、浅红、橙红,而云团下的那粉红的花朵宛若晕染一层浅蓝,也在风中起舞。一涌一涌,紫红、暗红、青红。
  
  见此景,三人迫不急待走到花海旁,我蹲下身子,摘一朵花,它全身恍若嫩得流奶似地粉莹,那Y形字的花辨,每朵都有五个,呈扇形的散开,又团团将橙红的花心拢住。凝视着手中的花,我在想为什么称她为高原的象征,仅仅是因为它的娇小的美吗?不会,我的第六感官告诉我,它肯定有极为特殊的一面。只是我现在不知而已。
  
  辞别花海,我们骑上山顶,极目远望。云层投在大地上的斑斑色块,简单的几何图案,高光与阴影的强烈对比,雨雾般的灰朦,又给人一种别样的景观和丰富的遐想。
  
  下坡了,路面象是一泻千里的江河,我那飘荡的逸思,换成了飙车的快感。
  
  但飙过一段后,风将身上的细汗凝固成冰粒,那种干冷的刺痛,一下把我丢进感觉的低谷。我只得停下来加衣。可是此时,强烈的温度反差,又让我跌落到苦痛的深渊。当阳的背部,烧灼得刮皮式的痛,而背阳的胸部则是冰冷的风刺骨的痛。于是我只得用手捂着胸口,缓解那翻胃呕吐的感觉。后来我干脆将绒衣套在前面,这样才稍微好点。可此时,我又被“默默”和“顺丫”拉出了几公里。望着他俩一红一绿,不断移动的影子,我不敢太怠慢,只得加快脚下轮子的转速。
  
  不知是我加快轮子的作用还真是风加大了力度。风一阵紧一阵。那远处的一线云雾也飞速地在山峰上聚集,越聚越厚。起初还是银色,很快它变成了铅色,一眨眼它又成了黑色。可我头顶上云和光却还是那样地明媚、热烈。
  
  到刚察县的收费站时,“默默”和“庄主”正帮二位河南的学生补单车。“顺丫”也留下来陪他俩。我骑得慢些,只好先走一步,待后来他们赶上来。
  
  巨形的弯曲路面,象一片月牙,月牙的里面,天空上乌云还在聚集翻涌,天色也愈来愈暗,几只高原上不知名的鸟,从那浓云中飞向有阳光的地方,一路呜叫。
  
  而月牙的外面,则是蓝天白云金光夺目,青藏铁路在鲜黄的油菜地里穿插呼啸。再远处,白云隐约看到晶莹的雪峰在闪烁。
  
  也许是戴上墨色的骑行镜的缘故,乌云似乎成了溱黑的涂料,将一线天空泼得如同傍晚,换成明光的眼镜,天空又似乎亮堂了点,可当我朝它望时,不免有点担心,毕竟此时宽广的路面,除了飞快而过的汽车外,就没有一个同伴,也无一个行人。还不知他们何时能骑过来,孤单、寂寞、无助的情绪突然袭来。
  
  看看另一边,心里又觉宽慰,阳光这么明媚,天空这么晴朗。不会有雨,即是有,也不会是无法抵御的暴雨。
  
  可是说是迟那是快,雨点疏疏地落到我身上。起初看天空,好象乌云还在离我很远的山坡上,不可能是雨滴。仔细一看,的确是从天上落下的雨点。远处断枝般的白光,在黑云里不断的闪现,过后便是阵阵炸响。不好!打雷了。我心里一阵发慌,紧缩得恐惧。三十年前我就曾被雷电照看过,至今我都十分的惧怕。
  
  仿佛一点过渡都没有,风突然成了狂虐的台风,雨不是倾盆而是倾河倾江的狂泻。可我不敢停,车轮辗着地上的水流,压出了四散的水花。身体犹如跳进江河湍流,旋转挣扎。这么空旷的天地里,只有我一个生物,一个移动的目标,它极有可能是雷电袭击的靶子,这里,今天也许是我生命的完结。我无法躲避,也不想躲避了!认命和听从上帝的安排吧。
  
  炸雷崩山,电闪裂空。仿佛让我看到了地质年代的造山运动,让我的惧怕变成了一种神圣的敬畏,潜意识地喊出高尔基的名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于是在血雨中冲出一条明晃晃的路来……
  
  这一次今生也无法忘记的经历,高原上穿越雷暴的经历。那扑面而来的雷暴,是对生命的粗暴肆虐,但同时也是对生命的最强的考验。它让我对生命的过程有了全新的感悟,那狂啸的风,那魔鬼似的云,那咆哮的雷电,是用鞭子抽打着生命的懦弱者,只有坚强抵抗强暴,只有用死来抵御死,才能赢得生命及生命的美丽!
  
  呵,我又想到了格桑花,似乎找到了它为什么被称为“高原之花”的原因,似乎自己也终会变成一朵随时准备穿越雷暴的格桑花!
  
  二零一零年八月二十日十点到十二点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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