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穿过长长的幸福巷,爬上沅江大堤,喧嚣的市声被我成功的甩在了身后。夕阳西下,一轮橘黄色的圆球如一枚咸鸭蛋的蛋黄悬挂在江心,江面上投下它长长的倒影,一艘渔船犁铧一样划过江面,水面闪烁着一层晃眼的碎金。棉絮一样的云朵纷纷扬扬的飘荡在黄昏的天幕,当空的云朵仿佛草原上暮归的羊群,西边的云朵则被夕阳浸淫,变换出一些诡异的色彩,橘红,淡紫,鹅黄,铅灰,乳白……各种暖色杂糅在一起,使这个黄昏看起来有些神秘。我沿着江堤朝着夕阳的方向大步走去,也想做个逐日的夸父。夕阳继续下沉,几乎要擦着江面了,它大概要亲吻那一江滔滔东逝的流水,或许准备跳进江里沐浴一番,洗去奔波的纤尘。晚霞也不断的变换着色调,河滩种植着密密匝匝的杨树,墨绿的的枝叶已经遮住了它的脸,只能透过林子的缝隙看到不完整的一团橘黄。我想寻找一条小径下到河滩一睹它的芳容,可是小径似乎都藏了起来,眼看那一轮硕大的火球逐渐暗淡,心中万分焦急。终于出现了一条小路,穿过杨树林中的菜陇来到江水边,这时的夕阳已经只剩一个淡黄的圆顶了,它不是沉入了江水,而是被一块铅灰色云咬住,然后一点一点的被吞了下去。我连忙拿出手机,想为它留个影,可是,倏忽之间,那个淡黄色的圆顶也没有了,广阔无垠的天宇归于平静,深蓝色的背景上缀着棉絮一样的云朵,好像太阳根本没有来过。
暮色四合,对岸的灯火次第亮起来,我怅然若失的伫立在江边,看着滔滔东逝的流水,仿佛觉得是自己把夕阳给弄丢了。明天,太阳依旧会东升西落,可是,那还会是今天的这一轮么?
清水湖的鸟
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会议,我来到了向往已久的汉寿清水湖。只是连日绵绵不断的梅雨,清水湖的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清澈。雨中的清水湖“水面初平云脚低”,一切看上去都是湿漉漉的,灰蒙蒙的。一片辽阔的碧水被绿树青山环抱,那水,本应平静如镜,可无端的被雨点敲击得圈圈点点,像一面颤抖的战鼓,那树,溢青滴翠,连那密林深处啁啾的鸟鸣也是湿漉漉的,就像从水底冒出的一个个泡泡。烟雨蒙蒙中,几栋豪华气派的楼宇矗立在湖边,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如两根高贵的舌头伸进湖水里,贪婪的吮吸着碧水青山的幽灵之气。喧哗的市井之声在疲惫的听觉中远离,敏感的嗅觉嗅不到到人间烟火气,视觉之中不再是坚硬的钢筋和水泥。
晚饭过后,我独自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环湖漫步,湖边小径被雨水洗刷得一尘不染,湖就在眼前延伸,蒙蒙的水汽和夜岚在湖面挂起一道厚厚的帷幔,水有多远,林有多深,视线被这朦胧的帷幔阻隔。四周静寂无声,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偶尔有调皮的鱼儿“哗”的一声跃出水面,在湖面和我的心底搅起一圈圈涟漪。走过一条长长的浮桥一样的码头,倚在木质栏杆上,我贪婪的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刻。突然间,头顶响起“哇”的一声沉闷的鸟叫,举头望去,只见一群硕大的鸟儿排着“一”字飞了过来,银灰色的翅膀在我头顶扇出“呼哧呼哧”的风声,其中一只在越过我头顶时又“哇”了一声,好像在向我这个善意的观望者打招呼,然后,他们一只只滑落,消失在湖边的那片密林深处。从体型可以看得出,他们应该是一群迁徙的候鸟,大雁或者天鹅,在千里跋涉的旅途中,它们选择了这美丽的清水湖暂时栖息。
今夜,我就像一只跋涉的候鸟,也要在这静若天堂的清水湖畔栖居一宿,枕着绿水青山,伴着空灵的鸟语,滤掉俗事纷争,但愿长梦不醒。山朦胧,水朦胧,多少楼台烟雨中,清水湖的鸟啊,何日再相逢?
闻乐起舞的渔舟
沅江如带,仿佛王母娘娘的玉簪划过,常德城被隔成两半,水涨江阔,诗墙公园和外滩公园临江相对,南北呼应。夜幕降临,华灯璀璨,江北的诗墙公园声色相杂,歌舞升平,南岸的外滩公园静若处子,幽暗宁静。我斜倚在南岸的栏杆上静观北岸的繁华。不远处沅水大桥雄伟的跨越江水,桥身被灯光照得金莹剔透,桥栏上镶嵌的彩灯闪烁不停,宛如一条卧波长虹。对面诗墙公园人影绰绰,诗墙长廊上的霓虹灯不停的变换颜色,就像一条条欢快嬉戏的游龙。瑰丽的灯盏刺破江面,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如同给江面打上一组组彩色的条形码,随江水不停的颤抖,江面被渲染得流光溢彩,如同化妆过度的舞女。
对岸激情广场上传来了袅袅的乐声,声音隔水传来,被滤掉了嘈杂,显得分外的悠扬悦耳。女主持人报幕:“下面请老年大学乐队为大家演奏一曲《梁祝》。”随即,凄婉的二胡和着笛声幽幽的响起,梁祝缠绵凄切的爱情故事再一次在这夜晚被音乐唤醒,我仿佛看到了一对彩蝶在翩翩起舞。这时,一艘渔船恰好从桥墩下驶出,船篷乌黑,船头隐隐约约立着一个人影,马达声被音乐掩盖。渔船舒缓的在江面滑行,船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波痕,我突然觉得着江面就是一个绝妙的舞台,那渔船就是此刻舞台上唯一的舞者,那首悠扬的《梁祝》就是它舞蹈的音乐,那舞者我看不到她的容颜,那渔舟仿佛她的一只舞鞋载着她在江面的舞台上滑翔。我陶醉在音乐和舞蹈契合的曼妙情境中,突然,音乐戛然而止,渔船恰好驶出了我的视线。痴痴的望着空旷的江面,苦苦的追问,是谁为我导演了这一支舞?
佛说: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芸芸众生,能在阡陌红尘邂逅知音,这是难得的机缘,那么,在跋涉的漫漫人生旅途中能遭遇令人怦然心动的美景,不也是一种巧合机缘吗?那斜阳,那鸟儿,那渔舟,可遇而不可求,它们在某个特定的空间和时间与我的某段生命契合,在记忆里定格成永恒的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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