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刚来到大学的第一天就看到一对对久别重逢的情侣又接吻又拥抱,当我走过润溪湖,穿过翠竹林,绕过情人坡,情侣们在花前月下享受着浪漫甜蜜的时光,旁落无人,倒弄得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羞愧的躲闪,避之唯恐不及。
在大学这片沃土,爱情的种子随处都可以生根发芽,绽放出灿烂的花朵:图书馆、自习室、杨柳岸……而我这颗羞涩的种子却选择在公交车上。
南昌的公交车异常的拥挤,尤其是周末,站在等候上车的人群中,你用不着走动,后面的长龙都会把你推上公交车。大一的时候总喜欢去市区压马路,或去别的学校观光。有一次应同学之邀去师大,我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发现车上早已没有空位了,连过道也堵个水泄不通,我就近找个扶手的角落站着。站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女生,她肩上一个很大的包,两手也没有闲着,提着两个重重的包。车终于开动了,公交车每停一下,每转一个弯,她都要往我身上倾斜一次,我还听到她自言自语地说:“好在我前后左右都有人,不然我就倒下去了。”说着还看着我,我身上没什么行李,这时候不给她一些帮助,那我也太没绅士风度了,也太不怜香惜玉了。于是我说:“我帮你拿一个包吧,这样你更好站一点。”她起初还不好意思地笑着,但这是我的右手已经伸出来了,她把包递给我,笑着说:“谢谢你啊!”
车上的人太多,连扶手的地方也很少了,在我的手上面还有一个空位,于是她的左手绕过我的腋下扶住铁杆,她的手臂紧紧地贴着我的身体。我这才看清了她头顶的辫子,看清了的柔嫩的耳朵和下巴,看清了她白皙手背上清晰的脉络。随着车子的一开一停,我分明的感受到一个圆鼓鼓的、又挺又柔软的东西挤压着我的右手臂,在车上我就浮想联翩,脑子里忽然轰隆一声,我的纯洁性可能就在这一刻丧失殆尽。快下车的时候,我鼓足勇气问到了她的名字,她说她叫谢小玲。
到了师大,见了同学,可我一点精神也没有,我的魂早已被什么东西勾走了似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心里只想尽快回到学校。回到学校,我迫不及待的在网上搜索她的名字,百度、谷歌、校内……终于看到了她,更重要的是我了解到她是我加入社团的副会长,让我兴奋的整晚睡不着觉,我就期盼着协会召开大会,希望能见到她。
终于在一次例会上见到她,我不顾尊贵之分就坐在她的身边,坐下之后,我装着很惊讶地说:“你不是上周在公交车上遇见的那个……想不到我们还在同一社团啊!”
“哦,是你啊,多亏你上次帮我提包啊,不然我就要累死了。”
交谈中,我了解到她也是人文学院的,已经大三了,学的是历史,跟我还是老乡。她在协会里是一个副职,只是挂个名而已,平时都不怎么管事的,偶尔象征性地来一两次,我们聊得很投机,走的时候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以后的日子里虽然很少见面,但有了手机,联系就方便多了,我亲切的用家乡话称呼她学姐,我又是向她借书又向她讨教什么,爱慕与暧昧相伴相生。
期中的时候协会组织会员捐书活动,以充实协会的书库,供大家借阅,我捐了一本《中国哲学史》。她也去了,还在会上发言。捐完书我回到宿舍,我惊讶发地现我的书包里有一本《哈代爱情小说》,更要命的是书的扉页上写着端正的楷体“谢小玲”。我仔细的回想着当晚的一切,再一次在这本书面前心烦意乱,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半夜里起床,在上课时打瞌睡,洗澡忘了拿衣服,尿急时却进了女厕所,我已经弄得失魂落魄了。
有一次协会在湖边搞联谊活动,我一个人坐在靠边石头上仰望着星空,巨大的圆月冒出树林子,一片宁静随着银雾般的月光洒在湖边上,隐隐约约的小溪像一抹水银,发出蓝宝石的光芒,像童话中的一个梦境。同学们在湖边谈天说地,唱歌说戏,背诵诗句,或者谈到某个明星又有绯闻了,谁谁谁又复出了。偷偷看一眼,我看到身边的女生,虽然没有看到我要寻找的身影,但我能想象这时的她应该倚靠在栏杆旁凝望……
我想摆脱胡思乱想,我想通过读书来缓解这相思之苦,但书本反而增加了我的勇气——看,这是徐志摩对林徽因的爱;看,这是沈从文对张兆和的爱;看,这是巴金对萧珊的爱。我在爱情前辈们的鼓励之下,决心孤注一掷决战决胜,行动就这样开始了。我把她约到晚上翠竹林的亭子里,事先背了几首诗,准备了几十句格言,预谋了主动牵手的位置和姿态。我暗暗的算计是,到第三棵柳树,就开始第一个动作……
她显然注意到我的粗重的呼吸,还有舌头不听使唤结结巴巴的紧张。
“你不用说了……”她低下头去,“你要说的事我都知道,我跟你不可能……”
我一下子像被石头重重的砸了脑袋,两眼一黑,“为……为什么?”
“我们以后不可能在一起的,父母也不同意我谈恋爱。”
“谈恋爱有什么不对?很多学者都在提倡大学里……”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是不行的。”
“那你给我的书……”我一出口就觉得很傻。
“什么书?”
“上次你给我的书,你忘了?”
她知道怎么回事之后,还是眨眨眼,“我给过吗?再说,就算是给了,那也就是给你看的,这还有什么错吗?”
这下我活该无地自容了,让我一直自鸣得意的书,一直以为含义无穷重若千钧的宝贝原来什么也不是。
希望已经像风一样无影无踪了,看来我所有的话都白准备了,都纯属自作多情,我不记得后来我还说了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我说我得回去了,没有像样的告别,就这样离开了。
以后的日子里虽然彼此也有联系,但已经没有先前的那份憧憬了,而且尽量避开一些敏感的话题,我最后一次在校园里见她是大二时的六月份,她那时候马上就要毕业了,她告诉我,她本来在上海找到一份销售的工作,但父母不让她在外面,不放心,于是她就回到高中的母校教书了。我说是金子就会发光,在学校也能闯出一片新天地。临走时,她鼓励我好好读书,在校多锻炼锻炼能力。
润溪湖的湖水寒了有暖,暖了又寒,转眼间已经到大四了,这时大家都面临着一个毕业后去向的严峻问题,大家不是忙着考研考公务员就是忙着实习找工作。大家眼下都认为大学非久留之地,不愿背上恋爱这个包袱,对爱情反而谨慎起来,没谈恋爱很少会去尝试了,谈了恋爱的出于各种考虑也开始闹分手了。我对爱情的理解也更深了。我经常在夜晚的时候走过翠竹林,好像这里还有她的余音和气息,我向家乡的方向眺望,想象她现在的情况,她在做什么呢?在给学生批改作业吗?在备第二天上课的教案吗?还是在想念一个人?
考完研也就到寒假了,在家闲着没事,学校又要求完成实习任务,于是我就回母校实习去了,教的是高二的语文。凑巧,她也在教这个班的历史。有一天晚上一位老师告诉我,说小玲来找我,在操场上等我。
“找我有什么事?我都要回家了。”其实我的心已蹦蹦直跳。
我还是去了,看见她消瘦的身体,还有稍显突出的颧骨,她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跟我说这两年工作的体会,说现在的学生没当年的我们那么听话了,说她现在工作压力很大,要带三个班,还当了班主任。
“你还没说完?”我伸了个懒腰,喷出个哈欠。
“你累了?那……回家休息吧。”
“再见!”我向学校门口走去,但刚起步就听到她在抽泣,回头一看,她赶紧捂住了脸,天边一道闪电亮一下又赶紧藏金云里去了,大榕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萤火虫在游动,有时扑到我的脸上。
她一直哭着,哭得背脊剧烈地起伏,一拳一拳重重的捶打在小柏树上。
“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要找你……”
“为什么事?”
“你知道。”
“我能知道什么?”
“你装蒜,装蒜……”
“不就是明天替你上历史课的事么?你下午已经说过了……”
她失神的睁大眼:“不,你就没听说,就没听说那个姓陈的……”
我当然听说了,知道财政局有个姓陈的向她求婚,我得抓住机会表现我的大度和清高——“他嘛,有相貌,有能力,家境又好,以后你跟着他一定会幸福的。”说得我自己全身发颤。
她眼睛越睁越大,眸子里透出惊讶、失望以及愤怒,五秒,十秒,十五秒……我们在对视中交流一切询问、回答以及抱怨。要是在两年前,我会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怕,有你这颗心就足够了,可我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我了,我已经没有信心给她幸福了,已经没有那么洒脱向她伸出手了。
“你回去吧……”我费了很大劲才把话说完。
“你说完了?”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我点了点头,脚已经控制不住往后退了。
“你——你去死”她一咬嘴唇,扭头跑了,消失在一道闪电里。
美丽的小玲就这样去了,她的心我明白了,我的心她应该也明白了吧。她去了,没有告别,只有在黑暗的夜空中放声的诅咒:“你去死——”
花还没来得及开放就凋谢了,可是,小玲,你知道的,我很无奈,就像你当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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