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被儿子打了”是阿Q的一句名言。这是他发明的一种精神胜利法。按照常理，挨打总是懊恼的，而阿Q却颇得意。打他的闲人“被儿子”了一回，他怎么能不得意呢？从“被儿子”的闲人的激烈反映上，也可以见证阿Q胜利了。要骂打他的人，阿Q完全可以用“儿子打老子”，为什么不呢？阿Q虽然不是语言学家，但他的语感能力并不差，他敏锐地感觉到让“儿子”做主语于自己不利，一定要让自己做主语，才解气、痛快、有面子，觉得转败为胜了。在闲人的意识里，这两个句子都是骂人，意思完全相同。但阿Q决不那样认为，他要的是形式。
　　
　　国人最看重形式。大到单位，小到个人，这样的例子，到处都是。先说单位吧，不论是大单位，还是小单位，每年，最多最忙最不敢掉以轻心的事是迎接检查。上级检查，必先下通知，下通知的目的，说白了，就是要单位准备出好的形式，从接待的礼仪形式，到参观的场所形式，到汇报的数字形式，都需要精心准备一番。倘若领导一下车，就有两队可爱的小学生手举鲜花，热烈欢迎，这形式多漂亮啊。形式漂亮，领导体面，年终，单位就会被评为先进单位。一个单位“被先进”，是单位的最大荣誉。
　　
　　再说个人。说历史人物吧，以免有人对号。就说和珅吧，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大贪官，却深得乾隆的欢心。他为什么能那么得宠呢？有人说，他会溜须拍马。这说得太难听了，文雅一点，应该是他十分注意说话的形式。你看电视剧里，凡是皇帝说“对”，他一定说“不错，不错。”凡是皇帝说“斩”，他一定说“该杀，该杀。”还会加上一句“真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了”。你看，他说的意思与皇帝的完全一样，偏要用不一样的词语。和珅为什么要在遣词造句上玩花样呢？答曰：注重语言形式。因为他知道，吹捧主子，投其所好，永远不会错。所以他变换形式，专用那些对等词语来满足乾隆爷的皇帝感，更重要的是让乾隆感到他对皇帝是忠心耿耿的，是俯首贴耳的。这样，皇帝就会龙颜大悦。如果当时兴评奖，我敢保准，和珅一定会被朝廷授予最佳奴才奖。不要轻视这些形式上的对等词语，魔力大得很。现实生活中，不是就有一些人专门研究这些对等词吗？听着对等词，足以使各个级别的领导都舒服得如同六月里喝了雪花啤，微醺，点头，眯着半睁半闭的小眼睛在“被授予最佳XX”的文件里签上“同意”二字。一个人“被最佳”，同样是无上光荣的。
　　
　　如此，谁不想被最佳呢？
　　
　　但生活中的事不能一律。有人挖空心思，想被XX，有人却不想被XX。像闲人那样被儿子，降了辈分，是决没有人愿意的。而阿Q愿意。像当前就业困难，那些下岗职工多么盼望能实现再就业啊！可盼来盼去，不是再就业，而是被就业，就是形式上的就业，就是向上级汇报时，让他们在文件里充一充就业的数，好让那个数字变大，形式上好看些。对于被就业，下岗职工当然没有人愿意。但“就业办”的领导愿意。说你被，你就被，不被也得被。我们正在进入一个“被”文化的时代。谁叫阿Q开创了“被”文化的先河呢？
　　
　　2009，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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