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一个下午，我又载着一车物品去附近的水口乡敬老院。在郊外的一条小路上，一个迎面走来的小女孩吸引了我的注意。小女孩约莫六七岁，一件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用毛线编织的蓝色长裙。吸引我的不是小女孩的穿着，是她看着我时那种和年龄不相称的忧郁眼神。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小女孩会流露出这样的一种近乎沧桑的神情。说真的那一刹那她的神情带给我的是一种强烈的震憾，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车。
我关切地问女孩：“要我捎你一段路吗？”
小女孩轻声地说：“阿姨，你知道去天堂的路吗？”
“天堂？”我有点不相信的耳朵。
小女孩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我说：“阿姨，你可以带我去天堂吗？”
我感到十分诧异：“可是，为什么你要去天堂呢？”
小女孩说：“很久前的一天我的爸爸妈妈开车从这条路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爷爷说他们去天堂了。我天天在这里守候，可没有人知道去天堂的路。阿姨，你能告诉我吗？”
我的心感到一阵抽搐，我想起上个月在这条路上发生的一起车祸。报上说一对农村夫妻开一辆面包车在进城的路上和一辆酗酒司机驾驶的大货车相撞，夫妻无一幸免。我猜想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
有一瞬间我陷入了伤痛的记忆中，看着小女孩仰起的脸，我真的好想给她一个深情的拥抱，安慰一下她柔弱无助的心灵。
我想了想说：“好吧，你上我的车，也许我能把你送到天堂。”
女孩乖巧地钻进我的车里。一路上的她十分安静，一对大眼睛始终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树木野草，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我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睁开迷蒙地眼睛说：“我叫萌萌。”
我说：“萌萌，阿姨要先去一个地方办点事，你要乖乖地听我的话，然后呢，我就带你去找父母好吗？”
女孩听话地点点头便靠在坐垫上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在汽车的颠簸下萌萌很快进入了梦乡，有一会我看到萌萌的脸上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过了好一会萌萌突然睁开眼睛轻轻地对我说：“阿姨，我刚才梦到了爸爸妈妈，他们买了好大好大的玩具熊给我。我真的很想他们！”
听到萌萌的话，我好长时间一阵无言的心酸。
一会儿来到了水口乡敬老院。敬老院里很安静，走进大门我便看到很多老人坐在走廊上晒太阳，也有的戴着老花眼镜在看报，还有的在下棋或打牌。老人们看到我微笑起来，我来过这里很多次，所以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认识我。
我走下车，牵着小女孩的手来到老人身边对她说：“萌萌，你在这里跟爷爷奶奶玩会好吗，我去去就来。”
看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群，我能感觉到萌萌有一种本能地瑟缩。还未等萌萌答话，早有一个白头发的老奶奶牵过萌萌的手说：“这是你的闺女吗？真漂亮呵。我怎么看着都有点象我老二家的小女儿呢。”
旁边一个老奶奶笑着对我说：“你就给了她吧，这个老婆子呀，想孙女都快想疯了，看到这么大的小女孩个个都觉得象自己的孙女。”
白头发老奶奶嘟哝道：“本来就象嘛，你就知道挤兑我，你看到我多咱说瞎话了？”
老人们善意地笑了起来。
看着这群象孩子似的拌嘴的老人，我不禁微笑起来。
我在办公室找到了陈院长，向她交接了物品后我问她：“你们这的陈香莲老人今天在院里吗？”
陈院长婉惜地说：“她呀，真是一个好脾气的老人。可惜一个星期前走了，你知道她一直瘫痪在床病痛缠身，走只是早晚的事儿。你找她有事吗？”
我感到十分震惊，早在一个月前我还来看过她，没想到这么快老人就离开了我们。
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十分自责自己没能早点抽时间过来。
我从背包里拿出几瓶田螺辣酱递给陈院长说：“上次我来看老人的时候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最爱吃家乡的田螺辣酱，所以这次来特意去超市买了几瓶准备送给她，真没想到我还是来晚了。要不你代我送给别的老人吧。”
陈院长接过辣酱，叹息地摇了摇头。
来到院子里，我觉得十分伤感，真的很感叹生命的脆弱。其实有时候幸福很简单，简单到一瓶小小的田螺辣酱，老人的要求再简单不过了，可是我却没能在她临终前让她得到这份关心。沉重的生活给了我们无尽的感悟，可是我们却往往都是感悟太迟。总是等到花儿枯萎凋谢了才记得珍惜它曾经的美丽。
在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我看到一位老大爷站在那里正在用梳子笨拙地帮老伴梳头。老奶奶坐在竹椅上，眯缝着眼睛，十分享受这夕阳浪漫，只见她布满摺子的脸上带着祥和满足的微笑。
这时一对老人向我走了过来。老大爷可能中过风，走路都一颤一颤地显得十分费力。老奶奶搀扶着他，用她的手握紧老伴青筋暴露的手。尽管步伐不稳，老人们却走得那么从容那么温馨。走过我的身边时老奶奶抬起头冲我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在老大爷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看着老人的背影，不知不觉我的泪水就滚落了下来。我想起了苏芮演唱的那首《牵手》，我想起了古代的诗句“执子之手，与吾偕老。”这群可爱又可敬的老人，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这种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
我抬眼望去，看见萌萌被一群老人围在当中表演她在幼儿园学来的舞蹈。萌萌的舞蹈也许十分简单十分幼稚，但却给老人们带来了很大的快乐。老人们不断地为萌萌鼓掌，萌萌也卖力地表演着。我欣喜地看到在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微笑的萌萌是多么的漂亮呵。
我走过去对萌萌说：“萌萌，你跳得真棒！你看爷爷奶奶多喜欢你呀。现在你愿意帮我分发礼物给老人吗？”
“好嘞。”萌萌答应一声，飞快地去帮我提毛巾和牙膏等物品。
我们去每个房间把礼物送到老人们的手上。接过东西时老人都十分高兴，老人们平时的零花钱很少，所以虽然得到的东西不多，老人也很知足地露出了笑脸。看到美丽可爱的萌萌，很多老人都会牵牵她的小手摸摸她的小脸。和刚来时不同，面对老人的爱抚，萌萌显得很自然也很乖巧。我为萌萌的变化由衷地感到高兴。
散发完东西，我和萌萌准备离开。老人们自发地聚拢过来和我们亲切地挥手作别。看着老人们淳朴的真诚，我深切地感到自己做得太少了。我播种的是微不足道的爱，收获的却是一颗颗沉甸甸的心。
回去的路上，萌萌显露出孩子原本的天真，她一会儿学会更换我车中的CD光盘，一会儿又对放置在驾驶室前台的太阳能花朵显示出了兴趣，还会不时地向我发问。我总是耐心地回答她提出的任何问题。
到了我遇见小女孩的地方，我停下了车，歪着头看着小家伙问：“萌萌，还想让我带你去天堂吗？”
萌萌说：“你不是带我去了吗？虽然我没有看到爸爸妈妈，但我想他们一定过得很快乐！不管他们在哪里我都会经常想他们的。”
我把萌萌的小手放在我温暖的手心说：“萌萌，真高兴你能这么想。知道吗？有爱有阳光的地方就是天堂。现在伸出你充满爱的手，让我们在阳光天堂里一起自由飞翔好吗？”
萌萌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