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青杨林照相留影的人四点过回到旅馆,见时间还早就上街购物去了。我没有去,串到白玛的住的房间摆龙门阵去了。他一个人看电视也很是没趣,我们两人同病相怜,自然也就有了闲聊的话题。出于对藏民族的好奇,我问了一些他本人和他所属民族的事。在人们的印象中,藏民族是一个有着浓厚宗教色彩的民族,我问他信不信教,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社会的进步发展与信不信教没有直接的关系”。这简直是外交官的词令,或者是新闻发言人在答记者问,哪里是我需要的答案呢。他虽然没有明确回答我的提问,但答案已经包含其中了。
为了解更多有关藏民族的知识,又不至于让他感到突兀,我从他的家庭问起,这一下就比较顺利了,但话题仍然没有按照设计而来,只是停留在他的家庭以及他本人的情况层面上。他的家住在丹巴县的一个山沟里,从县城出发坐车一个多小时,再步行四个多小时才拢家。家里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哥哥姐姐都已独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弟弟在成都上大学,学的是家居装饰,每月的生活费由白玛供给。由于条件的限制,他们家乡的生活环境十分艰苦,看到山外的世界很精彩,于是他在19岁那年只身去了成都。那里举目无亲,全凭一个人单打独斗在社会上混,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他聪明好学,脑子也灵活,很讨人喜欢,遇到好心人推荐去旅行社打工,再后来就做了导游。由于他是藏族人,带的团多数是进藏区的。旅行社的安排人尽其材,他自己也如鱼得水。
几年导游工作的锻炼,他接触的世面和各色人等多了,思想观念又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他已经不满足于这份工作了,他向往公务员职业,在他看来,当公务员不仅体现自身的价值,更是为了给藏民族显脸。去年甘孜州招考警察,他的文考成绩是报考那个职位的第二名,但最终没有如愿。他认为都是自己出身于大山深处,身世卑微,官场上又无亲无故的结果。今年又要招考公务员,他报了名,考试的时间是9月24日,距考试的时间还有8天,带完我们这个团就准备参加考试。他对这次考试没有多少信心,跟他一起报名的绝大多数人现在都集中在康定培训一个月,而他却因为钱的问题去不成。参加培训要交一千元多费用,加上食宿以及弟弟每月必须的生活费,这一个月的开销就接近三千。培训期间挣不到钱还要这么大的花费,就那么点积蓄用光了,下个月的生活费、房租费又在哪里出呢?说到这里,他咽喉哽哽,眼泪花亮晶晶的。一个一米七五左右、敦笃壮实、油黑皮肤的藏族汉子,在一个刚刚认识五天的外人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你能想象得到吗?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他真的很伤心。一个人从大山里出来,满眼都是陌生的世界,全凭自己去感知、去认识、去闯荡,其间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艰苦的奋斗让他看到了一丝的前景,这只康巴雄鹰正要扑腾起飞时,现实又无情地束缚着他的翅膀,而且短时间里根本无法挣脱。气血方刚的虎犊围困铁笼之中,岂能不嘶嚎如山?白玛导游只是叹息而已,他不能嘶嚎,嘶嚎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十分理解白玛的心思,但又不能为他做点什么以解决根本的问题,只能对他讲一些继续学习、塌实做人、坚持就能成功的大道理。我知道这些道理苍白无力,对他于事无补,面对这种情况,一个无职无权的普通老百姓,唯一可以做到的就只有这些。楼下喊吃饭了,我攀着他的肩膀走出房间,下完一层楼的楼梯,他的情绪立刻活跃,拍拍我的肩膀:“哥子,感谢你倾听我的心声,我会按照自己设计的道路好好走下去,并且一定会走得很好。相信我们康巴汉子是有血性的。”几句话说得我心里热热的,这个时候我激动了,不知为什么眼圈就突然地润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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