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词义有本义也有引申义一样,上面的解释属于本义或基本义,我想试着对这句熟语的含义进行几种新的引申:
一是顾名思义,无官的人因为不做官掌权,就不会有多少额外的进项,过不上花天酒地的奢侈生活,为生计都还穷于应付,“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平民,往往也是贫民。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出的是大力,留的是大汗,挣的是血汗钱,自然不能投机取巧,不能捞到油水,营养不良,形销骨立,身体又怎么能不轻飘飘?而做着官,不管怎么样,权力是魔杖,“宁为鸡头,无为牛后”,即使是穷庙,方丈却富着,厂子停了,厂长却腰缠万贯。
二是自己无官,也无做官的亲朋,即没有一点靠山,没有丝毫背景,也要一身轻。相反,如果有亲密级别的同学、朋友、战友,最好是亲人做了官,就可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包个工程,当个老板,贩个项目,空手套个白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来如此,现在更甚。“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那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绝大多数不是官员就是与官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一旦财大气粗,自然重要了,“富在深山有远亲”嘛。
三是当了官,自己在人前人后的分量就重了;不当官,身份就立竿见影地变得无足轻重。只有下台的官员最能够理解诸如“人走茶凉”、“人微言轻”这样一些成语的沧桑与悲凉的况味与带给自己心理上的冲击。而平民百姓,则早已经在办个什么事时求爹爹告奶奶也无济于事而走个什么官员的后门就速度惊人的特事特办了的过程中体会至深,渐渐而至于麻木不仁,并视之为人之常情理所当然。做官门庭若市,不做官了马上就门庭冷落;做着官,出有车,行有跟,吃有请,用有公,住有送,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不做官了,原来前呼后拥的情景是不可能再现了,直接与油盐酱醋打交道的时间经常化了,生病住院也无人问津了……更让自己难过的是,原来别人求自己办事,现在有事要去笑了脸皮去求人了。一帆风顺还好,如果稍有差池,心态就失去平衡了。还有那些势利的人,自己在任时是做小伏低的,不在任上了就不尊重了,前何恭后何倨,如果在工作上曾经得罪了人,无官后就更要接受许多诸如冷落、嘲笑、谩骂等一系列报复的考验了。你原来就是老虎,无官了你就是老鼠一样在他眼里轻了。不过,也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那就是原来山珍海味养着的大腹便便、满脸横肉日渐松弛下来,身体变轻了,正好不用吃减肥药就让自己能够得到人生买都难买到的“老来瘦”了。
四是官场如战场,人入了官场,就身不由己地要进行搏斗与厮杀,与人,也与自己,这都不轻松。
如果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你想公正廉洁,你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和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可是官场是个大染缸,“水至清则无鱼”,你还想出污泥而不染,就不能不在具体的实际工作中处处碰壁,心里别别扭扭,如果你还仍然坚持,有三种可能,一是主动弃官,二是被动罢官,三是虚与委蛇,貌似同流合污。无论自弃还是被弃,平生抱负都会化为泡影,所以很可能会选第三种。这当然很痛苦。我们都有这样的体会,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不管怎么繁重,也会觉得一点也不累人,反之,干着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就是无所事事,身上也觉得很不轻松。心事重重,身体也跟着沉重。
如果你只是想升官发财,也不会就一身轻松。官场中充满了尔虞我诈,你得时刻警惕别人的攻击构陷打压。人一旦当了官,就都还望进步,遇到机会,自己要上别人也想上,所以还不得不去处心积虑,将别人搬倒才可以扬眉吐气,或者别人要把你挤走,你不能就那么任人宰割听之任之,所以也得挖空心思自救。
不过,已经在官场上挂了号的人绝大多数人,嘴上抱怨做官的艰难,可谁都愿意不要那份轻松。“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是李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为五斗米折腰”,谁能学陶令归来?好不容易当上官,哪能轻易就挂冠而去?在我有限的阅读中,像陶渊明这样的人屈指可数。我看到的是,绝大多数人都恨不得削尖脑袋挤进官场,跑官要官。因为只有做了官才能享受到更好的社会福利与公共资源,“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又能衣锦荣归,光宗耀祖。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中,象海瑞那样做官清贫到不能养家糊口的人,古今中外也寥寥无几。不是仕宦家族,则主要通过考上功名走上仕途,也许开始心雄万夫,想干一番大事业,但是在官场上混久了,顾忌多了,既得利益多了,官场上许多的潜规则多了,“威逼利诱”渐渐把棱角磨圆了,习惯成自然了,慢慢也就变得官僚了。
当然,“无官一身轻”还可以理解是在工作中尽心尽职、交接工作卸去责任后的一种内心感受;也可以理解为在官场失意被贬被削职为民自我解嘲自搭台阶的一种说词;而且还可以理解成在官场中捞足了全身而退了、下得台来安享平安富贵而自鸣得意的解脱:“真好哇,无官一身轻啊!”
事实上,无官者千方百计求官,“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谁都希望捞个一官半职。从官位上下来,其实也并不轻松,虽然闲云野鹤起来,可是担负责任的心理还都有些惯性。趋炎附势的社会心理,人走茶凉的炎凉世态,如果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就都会让自己的心理失落以致心情沉重。
有不少人退下来,很长时间都不怎么适应无官的生活,眼神暗淡,精神颓唐,整个人也见老得快,因为风光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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