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先有的农场,还是先有的白杨树。反正是看到了那棵白杨树就看到了农场。
农场设在江北一个很偏远的地方,几十亩田和一个鱼塘,四周被一条五米来宽的河沟围绕着,一年四季河沟里的水都不干涸,靠一座小桥与公路相连,就如同<<水浒传>>里描述的水泊梁山一样。我们部队驻在南京城区,与农场相距甚远,所以,战友们都把农场称之为“西伯利亚”。
在那个令人伤感的春天,总想逃避点什么。逃避都市的浮躁,周围的是是非非,还有心中永远的伤痛……请调报告一批下来,我就收拾起行装,成为第三任农场主。
在那棵白杨树下,三间低矮的小平房,是农场最豪华的建筑。虽然年久失修,砖瓦上生满着青苔,门前长满着荒草, 显得有几分陈旧和落寞,但也对映着我的心境。也许在这样简单原始的环境,我才能找到一个真实的自我,放下自己的心中事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既来之则安之,总要做点事情。一年之计在于春,为了不误农时,在熬了两个通宵之后,我拿出了新一年的农场规划,报批后一项项地开始抓落实。改良了猪的品种,改变了饲养的方法,几亩长长的菜地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边际。还自费从城里买回来一包向日葵种子,让职工种植在农场唯一通道的两旁。向日葵花开的时候,一朵朵金灿灿的葵花,宛若圆盘,在农场形成了一个美丽的葵花走廊!
我的心境也渐渐变得好起来。傍晚时分,我喜欢一个人到河堤上去散步。在夕阳下,沐浴着和煦的春风,听着草际的蛰鸣,一种久违的感觉油然而生。累了,就坐在田间的地头上,看倦鸟归巢,看紫红色的晚霞,心情平静而闲舒。
农场门前的那条马路,通往一个小镇。镇不大,却是附近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我常到那镇上去买菜。由于人少,职工个人的生活标准不一样,农场没有食堂。我是这里唯一的军人,也是单独开伙,既是司务长,又是炊事员。我喜欢边听音乐边用小电炉做饭,一开始我对自己的水平很不满意,不是油少就是盐多,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才解气!但是我总是一次次地原谅自己。
我随身携带了一台半导体,平时学外语练习听力用的,有时也用来听电台的节目。我很爱听江苏文艺台海燕主持的<<音乐红茶馆>>,还为她写了几篇稿件。有一次我坐在军车上路过电台门口,刚巧海燕在播发我的那篇<<走进红茶馆>>,还产生出去见见她的念头。在那些日子里,海燕的节目通过电波带给我很多的情趣,在内心里很感谢她,只是我们没有见过面。
心情好的时候,我也去池塘边垂钓。其实我并不会钓鱼,性子也急。又不爱摆弄蚯蚓,只用米饭做诱饵。就像姜子牙一样,愿者上钩。得不喜,失不忧,只是在寻找一份心的宁静和坦然。
也有过孤独和寂寞的感觉,特别是在夏日的雨夜。每到雨天,农场总是停电。外面一片漆黑,只听得窗外的雨声和远处的狗叫,池塘的蛙鸣。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在劳累了一天之后,职工们早睡了,就是他们在,我也很少和他们有话说。除了工作中的事情,我没有和他们交流过,我宁愿一个人孤独着。在那些过去的日子里,我总是喜欢夜晚半躺在床头,捧起<<散文>>杂志,或是翻那本厚厚的唐诗,意境古朴而幽远。可是,在这个雨夜,我却萌发出一股莫明的孤独感。那种感觉是那么强烈,那么不可言状。当时我正读李商隐的那首<<巴山夜雨>>:“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如果此时有支蜡烛闪亮着,照着我这小小的空间,如果能有个佳人相视而坐,随便说点什么,哪怕是静静地一起听着雨声,那种感觉一定甚好吧?又想起“芭蕉叶上无愁雨,只是听来人断肠”的句子。其实雨声大致都是一样的吧?只是不同的心境,听起来就会有不同的感受而已。
秋季的风很犀利,一阵阵从农场没有遮拦的旷野上掠过,把地上的黄叶吹得乱飞。部队在这个时节很少会有人过来,我也很少出门活动了。农场的那棵白杨早已落尽了叶子,高大而挺拔!我很喜欢那棵白杨树,它总给我鼓舞,给我力量。我知道,来年的春天它还会生出新绿,还会生机勃勃。在历经过风风雨雨,冰雪寒霜之后,它还是不曲不挠,积极向上。它把对命运的抗争历程,深深地写在自己的年轮里。
写于2005年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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