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我开车在路上搜寻暮色中可能要打车目标。我顺着进入市区的路缓缓而行,各种起早的车辆亮着雪白的射点交错地飞驰。车到一个路口,我透过车窗看见一个男人,右胳膊夹着个大包,左胳膊搀扶着身材矮小的老人,在来往的光亮中左顾右盼。处于职业的习惯,我打车停了过去,问,打车吗。男人犹豫一下才挽着老人来到车前,嗡声嗡气的说,师傅,我们去火车站。我打开车门,男人小心地扶老人进去坐好,然后又小心地把门关上。
为了不耽误乘客的赶车时间,我加速前进。傻儿,咱几时到家。老人在说话。娘,还早着呢,得明早上,娘,起怎么早你饿了不。男人嗡声嗡气的回答。我不饿。傻儿,钱够不,别忘了给人家。老人说完轻微的咳嗽几下。恩,忘不了。过了会,老人问,傻儿,咱出来有年把了吧。娘,哪有,才十个月。傻儿,让你受累了,回家了你好好歇着。老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娘,咱回家了就再不出来了,我在家里好好养活你。男人瓮声瓮气地说完喊了我一声,师傅,你开慢点吧,俺娘颠的慌。
男人的话让我感到一个孝子的博大胸怀,膝下真情,我不知觉地想到了我的母亲。
我放慢车速,在一个红灯下停车,我回头对老人说,大娘,看你多幸福啊,有这么个孝顺的儿子。老人好一会才说,我跟俺傻儿子出来,真是难为他了。说完老人叹了口气。我说,大哥哪傻呢,最傻的是那些不孝顺父母的人。大娘,你来探亲的吧。我问。老人摇摇头,哪是探亲的,我随傻儿来打工的,家里没人了,穷的没法就出来了。真难为他了,傻儿,怨娘不。我感觉到老人的这句话是用眼泪说出来的。娘,你说啥呢。男人嗡声的回应相劝。
车内演绎的母子真情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灵,四十多岁的被人称为傻子的大男人带上年逾古稀的母亲远漂他乡去打工,那将是怎样的生活模式。真想把车靠一旁,好让眼泪静静地淌。
火车站广场,傻儿依然挽着老人,随手递给我一把邹焉焉的零票,师傅,给你车钱。我推回了这只粗糙的手,与傻儿一样,用我的右手搀扶着老人的左侧,一步步踏上台阶,仿佛身边就是我的亲娘。
开往郑州方向的列车在早八点,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领他们到候车厅坐好。当我买来水果和吃的食品再次回到他们面前时,老人那饱满风霜邹纹壑壑的脸上老泪纵横,大侄子---好人---好人那---。这时的傻儿更显的一脸憨厚,他走到我跟前嗡声的说,兄弟---我---我给你磕头了。说着就要下跪。我被他突来的举动惊的也差点没跪下。我只不过做了一点及我所能的事,把我内心不能常为母亲尽孝的心情寄托在另一种形式上只求得对母爱圣洁的宽容,没想到傻儿会这样。我慌忙抱住傻儿,泪水潸潸而下。傻儿呜咽说,我没本事,傻,不能让俺娘过上好日子,娘这辈子还不知道香蕉是啥味道,吃苹果都问多少钱一个。你真是个好人,我---。
老人坐着,傻儿半屈半跪在膝前扒鸡蛋皮,望着那专注是神情,我想,要是所有的母亲都有这么一个傻儿的儿女,那该多和谐啊。
我问傻儿,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你怎么给---。不等我说完傻儿接过话说,我是下等人,从来没有谁对俺娘这么好过。我说,人和人都是平等的,不同的只是职业罢了。我们的这个行业是一个对外的窗口,只能代表一个城市的文明程度,城市的管理水平,如果遇到别人,出于对社会的责任也会这么做的。老人说,傻儿出生就这样,缺少心眼,不会过活,就知道出力干活。他爹死的早,家里穷,连个媳妇都没找到,今年要出来打工,家里没人照看我,就把我也带上了。我身体不好,天冷了就想回家,今天老早就起来了,走半天也没见车,走一会傻儿背我一会,后来非让我坐一次轿车,正碰上你,这辈子头回坐轿车就遇上好人你,大娘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老人平淡的一席话让我的心潮潮的,仿佛我看见一个背着老人的人在暮色中正向我的心中走来。我问老人,来这都干什么活。啥活都干过。老人说,捡过破烂,装卸沙子水泥,还掏过大粪。他干活不在家谁照看你,我问。他啊。老人用手指指傻儿。我迷惑了,他怎么去干活。老人笑了,说,傻儿去干活都带上我,我在一边看着他干,没事了就捡破烂。有时真想去帮帮他。老人咳了一下又叹了一下气,说,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
泪水迷失了我的视线,带上母亲去打工,这浓与血的人间真情不能够让善良的人们去歌泣吗。这时的太阳正缓缓升起,我杵在人流的站台上与他们挥泪而别。列车一声长鸣,望着渐渐远去身影,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况味,仿佛身边这片古老的岁月之叶此时被染成姹紫的嫣红,衰朽的生命也在最后的岁月里发出绝响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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