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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树心影

时间:2009/4/21 作者: 刘来堂 热度: 84568
  按惯例,今年“五。一”我们这个大家庭团聚,又一次轮到在我们中间排行老七的堂弟东道。我怀着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走进这个曾经迎接我来到世上,送走我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时期的院子——去年还是老的,而今连同院中的那棵老枣树也“院变树空”了。
  
  随着老家长幼的陆续而至,我稍感压抑的情绪高涨起来。没到正午,各路人马全部到齐。其中长辈有六,仨叔仨婶;同辈十五,八男七女;晚辈一群:平头、长发、小辫、开裆大小都有:一共坐、站四大桌,其阵容当属历年之最。大宴开始,长辈席有敬有让、有说有笑、边谈边饮;妯娌席话多酒少、谈穿论戴、扯东道西;孩子席一片混乱、抓虾啃鸡、风卷残云;唯我们弟兄这桌特殊:个个红头涨脸、喊天扯地、剑拔弩张,八双筷子没动,两瓶白酒下去,轮到走热菜,不小心那边白酒、啤酒瓶已扔了一大堆。两个钟头过后,其他三桌基本席终人散,这里才“酒至半酣”。结果不问也是清楚的:八个弟兄七个喝得不知东西南北,另一个滴酒没沾,被我们熏愣熏得酩酊大醉!
  
  人们终于七扭八歪地走了。弟媳收拾完碗碟桌椅,重又给我续上新茶,让我自己慢饮、休息。我特兴奋,毫无倦意,独自边喝着茶水,边回味中午长幼聚会、其乐融融的场景。忽然一阵童声嘈杂,把我的思绪和两眼由屋内引到窗外:婆娑动人的两株绿枣树下咿呀嘻戏着一群侄男少女,其中有两、三个看长像,大致能猜出是谁家的,多数无从所知,名字一个也喊不上来。如此尴尬的境况,和着心里一种莫明的颓废油然而生:风华的年龄一去没有了,真的,假的?于是我想起了父辈,更老;祖辈,已全都作古了:无助的目光终又落向那两株婀娜的树,想起作为它们母体的、两月前还有的这院中的那棵老枣树。
  
  印象中的那株枣树,径圆大约三手,树身弯曲,在一米多高的地方水平伸长,枝丫层层叠叠,曲折错落,树皮黝黑苍皱,树叶浓绿。树龄虽已久远,但每到秋后枣红时节,枣子挂满枝头,如颗颗玛瑙,煞是一道风景。我一记事,记得它就是那么高,那么大,年复一年地守着那老院子、旧房子和一天三次的灶烟,年复一年地陪伴着我三尺、四尺、五尺地长成汉子,年复一年地呵护我念了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平淡的岁月在不经意中悄然而逝,但它却演绎着事与境的变迁,续写着一个家庭延续不断的历史:在它悉心守候的院内,迎来一个又一个媳妇,出嫁一个又一个女儿,屋内的土坯炕上,诞生了一代又一代子孙。
  
  年长日久,那树仿佛有了灵性,似乎预感到自身将不久于自然,五六年前的那一春天,老枣树萌芽特别的迟,竟比别的枣树晚了近半个月,当节气到了春分时,我们却惊奇地发现在它旁边钻出两株嫩绿的枣芽。两年光景就长得亭亭玉立了。现在已成大树,样子酷似那棵老树,结的枣子一如老树结的那样酸甜可口。两棵树如同孝顺的儿女守护着大树,目瞅着大树一年比一年晚发芽,早落叶,少结果,风干枝……作为旧居,老院子一直保留在去年底。
  
  今年春天,堂弟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枣树发芽期过了快一个月,咱家的那棵老枣树还没生芽,怕是不行了,想把它刨去,征求我有什么意见。按理本来这树20年前就分到叔父名下,堂弟理有发落权,怕是关着这树情系祖孙几代,有着特别的历史地位,仓促处置似有不妥,所以才告诉我。
  
  听到这个“不幸”消息,我的心悚然一揪,恍惚间,随着沉闷的根裂声响,老枣树轰然倒在我的面前,永远地不存在了:这么多年,它在我心头深处已深深地扎下根,它被作为一件圣物供奉在我灵魂中显著的一角,而今它将永远地倒下,成为一段枯木,想起这,我的心很有泣血之感。大约半月的样子,我的饭量明显地少,几个应酬活动都没心境参加,心中只有一个情结:既然宇宙是可以从没有诞生的,枯木发芽,说不定就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我的希望终于一天天地变得渺茫,奇迹终于一天天地积成失望……
  
  忽一日,偶翻古文,读及苏东坡《前赤壁赋》,苏子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哦,我愚塞的思绪,终于在“逝者如斯”的咀嚼之中解脱出来:生命原本有始有终的,生命的生生不息、延续不断更是大自然永恒的规律,于人于物皆然,那院中老枣树的逝去,小比滴水蒸发,大象流星殒落——转换存在形式而已,完全没有必要过于伤感,感伤也是无助的。一个人,无论飘泊到哪里,也不管生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不忘根本,固守好心灵的家园,心中就会有一株永不枯死的常青树。
  
  2003年5月于河北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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