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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院里的“幸福”

时间:2008/6/17 作者: 沧海一粟 热度: 84244
  幸福院,原来叫敬老院。现在这么一改名,那名字便闪耀着人文主义的光辉,升华了传统敬老的美德。
  
  有关幸福的涵义,我们是无法准确的定义。不过幸福还不至于像“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那般的朦胧迷离,也不像镜花水月般的虚无缥缈,人们对幸福的感受还是有一定的共识,这共识便成为幸福的底线,至于幸福的上线,它就是数学上的未知数X,你无法求解的。
  
  现在,我们社会的鳏寡孤独者,住进了幸福院,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是我们国家“以人为本”的思想的具体体现。看到这个名字,不由使我想到“最美夕阳红”的歌词和“夕阳无限好”的诗句来,我们不禁为这些饱经生活磨难的老人能老有所养,老有所终而高兴。
  
  对于幸福院里的生活,我最真切的感受还是来自电视。因为我一次也没去过幸福院,更别提要为那些老人做点儿什么了。可见我对这些老人是很淡漠的,现在想来,我的心里便有着像是对父母未能尽孝一般的愧疚。
  
  电视里,幸福院的老人们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和美好啊!他们少牙的嘴里,咂吮着鲜美可口的饭食,那被过去的艰难岁月打磨成的苦涩的皱纹,此时,欣欣然如同鲜花绽放,原来他们是在咂吮幸福。
  
  饭后,有的在蓝天白云下晾晒太阳,脸上浮现出祥和、恬静、欢悦与惬意,如同岁月河流里的那朵莲花;有的在幽幽碧树下,爽朗的风里聊过往的事,那些事如同天上悠悠白云般的清淡和高远;有的在玩牌、下棋、运动,把欢乐变成触手可及的实在。这些老人确实是在享受幸福,我为这些老人的幸福生活所感动。
  
  然而那次我在医院里的所见所闻,让那如同是一面明亮的镜子的幸福,掉在地上,摔碎了,一地的碎片,散发着莹莹的光。
  
  那次是我的一个亲戚生病住院,我买了香蕉与苹果去探望。他所住的病房里还住有两个老头儿,一个在地上走动(老人甲),一个躺在床上(老人乙)。我在病房里摆谈了会儿,我便断定,这两个老人是幸福院的老人。因为没有人来探望他俩,这可从他俩病床前的柜台上光光的,没有摆放着水果、糖食之类的东西可以看出;也没有人来照料他俩,只有一个老头(老人丙)在照料。
  
  亲戚的病床靠窗子,有阳光斜射进来,正好落在了病床上,我们想把床往里挪挪,两位老人很热心的告诉我们:太阳晒不到好久,等一下就没有太阳了。可我们还是想把床挪一下,以免太阳晒到发热。
  
  老人甲见状,走了过来帮忙,当他伸出手用力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他站了起来,面带歉意的说:“我搭不上力,我一用力就好痛。”
  
  这时,从另外病房进来了三个人,有个年轻人告诉我们:“这两个都是动了手术的。”我听说他是动了手术的,马上劝他道:“您可得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用力,万一把伤口挣开了,那就麻烦了。”
  
  他在听我的劝说后,反而增加了一丝的不安,在旁边一个劲的说自己帮不上忙。我没想到这老人会是这么的憨厚老实,热心和诚恳,他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体而乐意去帮助一个他并不熟识的人。我对这老人有了一份敬重。
  
  我见老人甲穿着还比较的整洁,人也长得不难看,他怎么成了五保老人了呢?未必是他结婚后,妻子没有生育,或者是生育了却夭折了,我在心里猜测着。我想问问这位老人,可我又怕触到他的痛处,我不忍心让老人痛苦的。最后,我还是没能按捺住内心的好奇,就向他提起了这事儿。
  
  老人听后,很是平静的跟我讲述起他的身世。看来这些痛苦的往事在他的心里已沉淀下来了,他也把这些事看开了、看透了。
  
  原来,在他几岁时,他的父母就死了。成了孤儿的他,由叔娘收养。他没有读过书,成了挣眼瞎(一字不识的人)。等他长大后,他有个姑姑曾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而他却想到是一家人,所以他在与表姊表妹们玩耍时,并没往这方面去想。听到这里,我心里想,这肯定是他太老实了,不懂得该怎么去讨女孩子欢心。后来,有人想招他为上门女婿,可他的叔娘不同意。我想他叔娘肯定是想到她把侄儿带到这么大,侄儿去做了上门女婿,就不能跟她挣工分,不能为家里做事了,那她带他岂不是白带了。像这样自私的农村妇女,还是有的。于是,他在经过这么三蹉跎两蹉跎后,就只能是一个人苦度时光了。幸好国家成立了幸福院,不然像他这样年迈体衰的,在哪儿去讨生活呢?
  
  我在听了他的身世后,很是同情。同时觉得一个不幸的弱者,这不幸将如影随形的跟定着他。
  
  过了一会儿,老人叹了口气,很是悲伤的说他活不了几天了。我听后,吃了一惊,以为他得了很严重的病,便问他得的是什么病。还是那个年轻人告诉我:“他俩个是动的疝气。躺在床的那个动了两个,要严重些,所以还起来不到,这个只动了一个,要轻松些。”我听说是疝气,便放下心来了,安慰他道:“你这个病只是小毛病,不会死的,你尽管放心。”
  
  老人当然是不放心,他又对我们说:“我们那里今年子都死了七个了。前不久,有两个来住院的,院长喊医院不发药,抬回去,没两天就死了,拖都把人拖死了。”看来他是怕自己会像前两个人样,被拖死的。
  
  “医院不发药,肯定是病得很严重的了,可能是癌症,反正都医不好了,药也起不到作用,干脆就不发药了。你这个是小病,不会像那两个那样。”我安慰他俩,他俩便没说什么了,但我知道,浓重的死亡的阴影已笼罩住了他俩的心。
  
  吃晚饭的时候,老人丙提了个铝锅,跟他俩一个盛了一碗。老人甲端着他那一碗走过来,把碗放在窗台上。我一看,怎么会是这样的伙食?那碗里盛着的是水煮四季豆和麦巴巴,竟然连一颗米都没有,那青色的四季豆,硬梆梆的,老人甲对我说:“这四季豆老了,煮不粑了。”
  
  我看到碗里的青白色食物,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位孔乙己,他的脸色也是青白的。不过,孔乙己是因为营养不良才有了这种脸色的,不知这些老人吃这样的食物会不会营养不良的呢?
  
  在我小的时候,那是个穷荒年代,碗里盛着像老人这样的食物,也是一颗米饭也没有,因此,在看到老人碗里的食物,我感到难以下咽。
  
  同时我又再想,像现在这么高的生活水平,米饭都吃腻烦了,大家在生活上讲究健康、保健、营养。像老人们吃的食物,可以说是很难看的了,除非他是有意想这么吃,就像过去吃忆苦思甜饭样。
  
  老人丙在给他俩一人盛了一碗后,问他俩还要不要了,他俩都说不要了。老人丙就说:“你们不吃我吃,我还没吃饱呢。”我没有想到,连这么差的伙食,老人们都还不够吃的。
  
  不知怎的,我竟调侃起了这位老人,我说:“想不到你们还是素食主义者!”说真的,我说这话,是因为我始终认为他们的生活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生活应该是一致的,因为大家是同在一片蓝天下,同在一个社会,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异的。像眼前这样的伙食,也许偶尔有这么一顿吧。当我后来知道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吃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说这话是对老人的大不敬。
  
  老人并不介意我所说的话,他只是说:“大家都是这么吃的。前头几天,我俩一直都不想吃,吃不下去。”
  
  接着他从壁柜里端出一碗泡的酸豇豆,一根根豇豆整齐的摆放在碗底。他说这豇豆是他自己泡的。看来他是要用自己泡的豇豆来做菜肴了,这所幸福院的晚餐竟然连酸菜都没有,更不要去奢望炒菜了。我没想到这所幸福院的生活会是这么的寒伧,粗粝。我又问他俩:“你们一个星期打几回牙祭?”
  
  老人回答道:“吃一顿。”
  
  那三人中有个年长的说:“你没看到他们吃的那个肉,净是几块煮熟了的白生生的肥肉,连一点儿相料都没有,莫盐莫味的,我们看到都不敢吃,亏他们还吃得下去。我跟我孙儿看不下去,就端了些我们的给他俩个,他俩个吃得好香哟。听他俩个讲,幸福院三十多个老人,只买一个小鸭子,一个人一两粉条,就算是打了个牙祭。”
  
  我说:“这怎么能算是打牙祭呢?这简直就是在虐待这些老人嘛!看来这一切问题都是出在你们院长身上,肯定是他贪了你们的钱。”
  
  那三个中,有一个是外镇的,他说他们镇幸福院的老人的生活就要好得多。他们镇的老人一个星期要打三回牙祭。而且每回都不像这个镇的搞得这么糟糕。
  
  大家又谈到那些没到幸福院的五保老人,说他们一个月有一百元钱的补贴。这些老人,他们自己种有地方,生产的粮食完全够自己吃的,这百块钱只是起补贴的作用。而在幸福院里的老人,他们没种地方,因此,他们的生活肯定是由国家包干了的。
  
  当我们摆谈到这里时,老人甲又说他们一个月还有十元钱的零用钱。看他那神情,听他那口气,好像这十元钱让他们很是知足、开心的了。
  
  那个年轻的听了,不屑道:“你那十块钱硬是好大呢。刚才来守他俩的老头儿,跟别个借了百块钱,一直都在显示。好像他一辈子身上都没揣过一百块钱样。”
  
  老人甲有点不爱听这位年轻人的话。我见了,就转移话题,问他们干不干活。
  
  他说:“要干活,我们幸福院有三亩多田土,只要动得的,都得去做。有时候做活做累了,你喝点酒,要是被院长发现了,那酒跟酒壶就会没收的。这买的酒跟酒壶还不是要出钱的。你要是敢跟院长顶嘴,他就罚你的钱。”
  
  我没想到幸福院里的老人竟然不准喝酒,更没想到还会对这些老人罚款,我觉得这样做简直是太不像话了。不过,我又转念一想,这罚款可能只是像征性的罚款吧。我问道:“要罚多少钱?”
  
  “罚一百。”
  
  “一百!”我完全没想到会罚这么多钱,我当时是大吃了一惊的。“罚这么多,你们哪有钱来罚呢?”
  
  “扣他们一个月的零用钱噻!”有人在旁边说道。
  
  “那不是把一年的零用钱都扣得差不多了!你们那院长也太黑心了。”
  
  旁边就有人对两个老人说:“你俩个把碗端到,我们陪你们到民政局和镇政府去,叫他们看看,你们吃的是什么?”
  
  老人甲说:“人家给你煮得好好的,还给你端来,已经不错了。”
  
  我就对他说:“你们是有病的人,怎么也该特殊照顾,怎么也不能对你俩个开这么差的伙食。”
  
  其他的人说:“就是那些人也不能开这么差的伙食嘛!”
  
  有人又叫他俩端起碗走民政局去。这两位老人却说没有用的。他便跟我们说他们那里有个一直都在告,等你到了那里,人家却把门关了,你见都见不到一眼。他俩这么说,无非是告诉我们,那院长和民政局的人关系好,等你去的时候,他跟民政局的人一讲,人家就关起门不见你了。我觉得他们虽然已是老人了,却仍然十分的幼稚、天真与单纯,对国家的政策一点儿也不懂。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都是不识字的。
  
  他们知道大家是在为他们好,只是他们认为告不倒院长的。他们低声的说:“要是院长晓得了,又要罚钱的!”
  
  大家见他俩人不敢去告,也就只得作罢。
  
  我又问他:“那你们的院长是不是跟你们一起吃的?”
  
  他说:“院长是回去吃的。”
  
  “你看!你看!你们的院长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却让你们吃这么差的伙食!你们院长原来是干什么的?”
  
  “就是在街上卖洋芋的那个老头子。”
  
  “卖洋芋的怎么能当上院长呢?”
  
  “他原来是大队支部书记。”
  
  “哦!原来他是做生意的,一天到晚都拿着把算盘,算计着你们,想着法子把你们的油水榨干!”我不知道镇上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没有良心,丧尽了天良的人来当院长。我真的不能想象,他怎么会这么的狠心,竟然会贪这些已经够可怜的老人们的钱。这些钱,他就是拿去用了,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一定会遭报应的,也许会遭到天打五雷轰的。
  
  有人又说:“想不幸福院修得这么好,却是这么个样子!”
  
  “好,那是你只看到外面。要是下雨天,那漏下来的雨,打湿了的铺盖,能拧得出一桶水!”
  
  “看来也是马屎皮面光的了。”有人感叹道。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老人的生活景况会是这个样子,跟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有着天壤之别。我知道,电视上那些老人的生活那么的幸福,因为他们遇到了好的院长,而我眼前的这两位老人,他们生活这么的不幸,则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位没有人性的院长。我真的为这些老人感到悲哀。
  
  第二天,我再到病房去时,那病床上已不见了两位老人的踪影,这两位老人的病还没有痊愈,怎么就出院了,我很是疑惑。
  
  这时,老人甲那悲伤的话语在我的耳边回响着:“我们也活不了几天了!”我的心里涌起了浓浓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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