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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虾——乡村记忆之七

时间:2008/6/3 作者: 竹林老叶 热度: 84552
  老家虽不属水网密布的里下河地区,但也有好几条河道纵横交错着从村中流过。有的河道较宽,连通着外面的大河,河水汤汤而流;有的河道则较窄,几乎就是小水沟,河岸两边长满灌木、荻草,这样的小河里,既不能行船,也不能洗澡。但这不怎么流动的小河里,鱼虾却多,小时候,我们在此扒虾的情景,至今不忘。
  
  扒虾都是在冬季下雾的早晨进行,所扒的是一种小草虾,大约只有一寸长、米粒粗细。扒虾的工具是一个像畚斗样的扒口,用细密的麻布或塑料网缝制在一个弯曲如畚斗口的木框上,上面固定一长柄。手握长柄,将扒口伸入水中,然后用力按住扒口,从水底向上拉,鱼虾就会进入麻布或塑料网做的“口袋”内而被扒上来,再倒入淘箩内。
  
  为什么要在有雾的冬天早晨扒虾?至今我都不甚清楚,好像是有雾的冬天,气温相对高些,虾们都聚集到了水边,能多扒到虾。扒虾也有技巧,将扒口放入水中向上拉时,按劲既不能大,也不能小,过大,会将水底的泥沙扒进扒口中,过小,扒口压不到水底,浮在半当中,虾会从扒口与河底的间隙中溜掉。所以,扒虾时手上既要有一定的压劲,又要有一定的悬劲,还要注意轻放快提,放重了,会吓跑虾们,提慢了,入了扒口的虾也会逃走。
  
  扒虾的有老人、妇女和孩子。冬天有雾的早晨,一条小河边会有四五个扒虾的人。大家都被雾包裹着,谁也看不见谁,但却听得见轻轻地向水中扔扒口的“扑通”声和向上提扒口的“哗啦”的水声。也有不小心滑落到水里弄湿了鞋子、衣服而早早回家的;也有一直扒到雾气散尽、太阳出来的。有时运气好,能扒半淘箩,也有时只能扒到一点点。
  
  小草虾扒回去后,倒在筛子里,将杂物草屑拣尽,然后放在锅中炒一炒,火不能大,只要虾红了,就行。然后再将炒红的虾拿出来摊在筛子里放在太阳下晒。晒干了,用塑料袋装起来,作为做菜的材料。烧豆腐、炒白菜、焖蛋,等等,都可以放一把小虾里面,味道香极了。扒一冬天的虾,足可以吃一年。在那个年代,这可是非常珍贵的美味佳肴了。也有的扒了虾舍不得自己吃,而拿到街上去卖的。不管价钱贵贱,总可以卖到几个钱贴补家用,甚至为孩子过年做上一件新衣服的。
  
  我在我们那个村里可以说是扒虾的能手。不但会扒虾,我还会制作扒虾的扒口。村里几个小伙伴的扒口都是我帮他们制作的。后来我发现,帮他们做扒口越多,扒虾的竞争对手就越多,这对我多扒虾大为不利,所以我就不再帮他们做了。为此,几个小伙伴好长时间都不理我呢。
  
  有一天,雾气很大,天刚蒙蒙亮时,我和弟弟就起床了,我扛着扒口、弟弟拎着淘箩,我们一起来到一条小河边。天气很冷,虽然穿着棉衣棉裤,戴着帽子和手套,还是有点冻得抖抖的。我们找好位置,顺着河边,由南向北,一下一下地扒起虾来。因为扒虾的动作幅度大,又消耗体力,我不一会儿就有点暖起来,额头上甚至冒出点汗,帽子也戴不住而脱了下来。弟弟却冷,他拎着淘箩跟在我的后面倒虾,手套不好戴,我每扒一扒口上来,不管有虾无虾,虾多虾少,他都要用手翻动扒口的网兜,把虾拣到淘箩里来,手就冻得像红萝卜。弟弟想跟我换,让他扒,让我拣,可他扒了两下,扒不动,方法也没有掌握,只好作罢。我就叫他戴上手套,不要他拣,只要帮我拎淘箩。我自己扒,自己拣,这样虽然慢些,可毕竟免去年幼弟弟的挨冻。
  
  我们弟兄俩就这样在浓雾笼罩的河边扒虾,雾气如牛乳一样飘浮在河面,一会儿稀薄透明,一会儿浓郁稠密,时而洁白如玉,时而灰淡若无,时而从水面上升起,时而又从天而降,变幻莫测,飘渺不定。人置身其中,也就变成了雾人,头发、眉毛都变成了白色,身上也像长满了一层白毛。当太阳渐渐升高,气温渐渐变暖,雾气渐渐散去,当我们扛着扒口拎着半淘箩虾离开河边,走回家去的时候,我们的一颗心就像淘箩里蹦跳的小虾,那种欢快,那种喜悦是任何一个没有经历过的人所无法想像和体会的。当我人到中年以后,我仍难以忘怀少年时代的这段扒虾的经历。那一片如牛乳样的雾气仍然在我的生命中飘浮,如一幅画,如一首诗,如一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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