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丹东,不能不看黄椅山——据说因轮廓酷似皇椅而得名。到黄椅山,最大的看点并非山势,而是玄武湖的石壁。
那由条条直立、平行排列、密实有序的石柱结成的石壁,似凝固的瀑布又似巨大的画屏,延续数里许。踏船其境,游目骋怀,顿感此处有秦俑之威武,有莫高之玄妙,有河西走廊之苍凉;直让人息声敛气,浮想联翩,不禁想起杜工部“造化钟神秀”的绝句,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
据说这是火山喷发后留下的一大奇观,壁立于此或有数万年之久了。我不懂地理,但知玄者,黑也,深奥也;玄武者,龟也,星也,道家臆造之神也;玄武岩者,火成岩也。此处以玄武之名命水,而非命石,实不知其匠心何在。现在,我只惊奇于这昂首挺立的石壁了。
这青灰色甚或墨绿色的石壁,有气宇轩昂之仪表,有条分缕析之鲜明。石柱或粗或细,手挽着手,肩挨着肩,坚毅而阳刚地挺立着;又绝非无原则地混为一团,恰似一支从远古走来的“和而不同”的军团。他们每每高约20余米,也曾栉风沐雨,傲霜斗雪,历经风云变幻,但每一根石柱仍是那样正气凛然,那样不卑不亢。在这远离世事尘嚣的地方,万籁俱寂,他们倾听并传递着来自沧海桑田的汛息。
这石壁有一种宁折不弯的性情,你细看,在条条挺立的石柱间,居然有折断悬于半空者,一例露出五边形清晰的截面。我不知是什么力量使然,却忽然心生一种悲怆——这载着天地玄黄数万年信息的石柱啊,你断了腰身也不失刚正不阿的形象!不知怎的,蓦然间,我想起了那尊不朽的雕像——断臂的维娜斯女神,二者不都是悲与美的极致吗?
这奇异而阳刚的石壁,在阳光下或明或暗,在湖水的走向上曲折有致,且把美不胜收的倩影投放在翡翠般的水面上。太阳的影像斑斑点点,在他伟岸的身躯上亲昵地舞蹈。我听到有鸟儿为她们叫好,有树儿为她们鼓掌。世间竟是这么奇妙,阳刚从不拒绝妩媚,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从来就不是单调而乏味的。
其实,在韩非子创造矛盾的寓言之前,就早已有矛盾存在着了;你看,它让石柱壁立于此,却又牵出一条河流在他的脚下潺潺流淌,那些依恋他的流水日积月累而为湖;这一刚一柔,就让人想起儒家刚柔相济、宽猛相生的道理来,又让人想起“青山无墨千秋画,碧水无弦万古琴”的句子来。只是在这里,流水其实是有弦的,那弦就是这阳刚的石壁。我想在微风吹来的时候,他们定能演奏出高山流水一样美妙的乐曲;即使在无风的日子里,那画舫游动的声音和鱼儿戏水的声音,还有那石柱间滴滴哒哒的泉水声,难道不是无数石柱这硕大的琴弦弹奏出的音韵吗?伯牙善琴,钟子期善解,世间知音概不离山高水长之境。
石壁,你这远古走来的精灵,我为你而来!你不是迷人的神话,也不是上游溪水渔家十里飘香的美酒;你是远离虚伪与浮躁的真实的存在。在湖光山色间,我读出了你的阳刚与柔美,读出了你的坦荡与执著。你深居山里,没有人想到为你修一座祈福求富的庙,也没有人想到为你造一座平步青云的塔,就连那山名也与你毫无相干。但你安之若素不屑一顾。你知道庙也罢、塔也罢、一心情愿的皇(黄)椅也罢,都不过是过眼烟云的形式,而你才是实实在在的内容啊!没有你,我去何谓?
黄椅,黄矣!时序正当深秋,石壁上轻轻的植被,就像曾经沧海的男人稀疏的发。有的虽是鲜红,更多的早已泛黄,它们遵循一岁一枯荣的铁律。而石阵依旧,他没有醉人地绿过,没有诱人地大红大紫过,也绝不会东施效颦涂一脸金黄色充作灿烂;他的脸在千万年风雨的洗润下,会变得愈青愈黑,但他的脊梁终究是直的,直到倒下那一刻。
石壁,我敬仰你,为你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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