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车像一位热情的老太太，不时的停下来向路边停驻的人招手搭讪着，县城离母亲家三十多公里的路程，乘车却需要两个多小时，和中巴车老板的逍遥姿态相比，我的归心似箭显得那么无奈和苍白无力。
　　
　　时间是一位顶级的麻醉师，总是在不经意间麻痹着人们的感觉。父亲去世近三年了，留下身患重病的母亲，孤苦的生活着，离家多年的我忙碌地经营着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她已然淡出了我的视线。直到前些天读到了毕淑敏的散文《孝心无价》，让我顿觉清醒，“孝是无法弥补的痛，孝是转瞬即逝的眷恋，孝是无法重现的幸福，孝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往事，孝是生命与生命交接处的链条，一旦断裂永无连接……”是啊，我们还有机会将生命的链条紧紧抓牢，为什么要等到它断裂后而徒生遗憾呢？
　　
　　时近中午，我们终于下车了，远远的就看见老态龙钟的母亲灰头土脸地坐在门口朝着我们来的方向张望，女儿快步跑过去叫道：“姥姥，姥姥……”母亲僵硬的脸慢慢漾出些笑容，亮光绽放在呆痴的眼中。“怎么才到啊？！知道你又在家睡懒觉了，早饭热了几遍了，煤炉上炖了汤，你先给迪迪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别让她冻感冒了……”母亲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说着，嘴角已被口水浸湿得有些烂了，口水一直流到了衣服上。看着她那乱乱的银发，沟壑纵横的黑红色的脸和红红的眼圈还有那粗糙的布满老年斑的手，我又一次为昨天做的事悔恨不已，不该提前打来电话告知她。
　　
　　“妈……”我本能地叫了一声后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喉咙已经僵硬，泪水已经在打转，我放下背包径直进了厨房，煤炉上浓郁的排骨汤香味扑鼻而来，水池边的菜盆里放着已经洗净的芹菜和黄瓜，地面也是刚刚被扫净。洗手间里，我放了热腾腾的水，为她洗浴，她坚持不让我牵抚，自己缓缓地站起身，一只手拉着她坐的藤椅，另一只手像弓一样弯曲在胸前不能伸展，她瘸行着，每走一步都要拉一下椅子以便随时坐下防止跌倒。她的脸和鼻孔因为长期被煤炉熏烤变得黑乎乎的，右手袖口已经浸湿了许多，左手鹰爪般僵硬地勾着，多年的脑溢血后遗症她的左部肢体已经麻木了，干活仅用右手。年轻时的她曾用顽强和不屈支撑着一把桐油伞，为我们那个七口之家遮烈日、挡严寒；现在的她凭着自己内在的刚强和独立精神，依然苦苦地支撑着自己的生活。每次我们打来电话问候，她总是重复着“我很好，一切都好”，其实她是想让我们省心，让子女们过的都好。
　　
　　给她换上了新衣后，女儿便递来护肤霜给姥姥抹脸又拿来了镜子，“姥姥，你看现在漂亮多了吧？！”母亲用右手擅抖着拿紧镜子，高高举到面部欣赏着自己，好像在找回曾经的美丽，面部皮肤白皙了许多，泛出了久违的光泽和红润，嘴角荡漾着笑容，女儿用小小的拳头殷情地为她捶着腿，我一边为她梳头一边欣赏着镜中的她。
　　
　　一滴水落在镜片上，模糊了镜中的影像，她已经哽咽了，我拉着她依然冰冷而僵硬的布满老茧的左手揉搓着，揉搓着。血浓于水的亲情不需要豪言壮语，不需要华丽的词藻，朴素的亲情需要实实在在的呵护和付出，母亲燃尽了生命为我们照亮，无所怨无所求，而我们为她做的只不过是抽出一丁点的时间奉上“举手之劳”，却让她感激涕零。人们常说父母对子女是用生命尽义务，而子女对父母是用感情尽义务，两者都是在尽义务，但生命和感情的付出能等同吗？
　　
　　良久我调笑道：“人们常说小孩子的脸就像天上的云说变就变，看你多像迪迪，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小的时候我们是你的宝贝，现在轮到你当我的宝贝了……”“对，妈妈，我是你的宝贝，将来你也是我的宝贝……”我话音未落，女儿就抢着先说了。
　　
　　母亲破涕笑了，我也笑了，女儿更是开心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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