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相当炎热的响午,赤裸裸的热气冲去着路边耷拉的树叶片。我走在水泥地面上,刺眼的日光使我看不清楚前方的一些建筑,而我脚底下的水泥地面像块松糕般柔软。我几乎可以感觉得到在我一只鞋子踏在地面时有一股脚掌陷溺地面的感觉,又在地面上留下一块凹陷的痕迹,像沙地里留下的脚印。
在这片阳光下,所有的好像停止一般。四面一片安静,这种静使我有些害怕起来。我只听到蝉声,来自那一颗颗似没生命的树木上。我看到的是阴影下的水渍处伸着舌头流口水的狗,还有那电线杆上的红色标语无力地向远方张望。
但奇怪的是,我看不到一个人。包括那些爱在大厅里享受堂风的老太太以及那些为了生计到处奔走的小商贩,人好像一下子从这里蒸发掉了。这时我简直不能自我,我担心这些人的命运,即使我和他们至今还是陌生人。我看着墙角下的那只狗,现在我才发现它有些不寻常。它的耳朵呈三角形状挺立着,毛发竖立。我能听到它从喉管里发出呜呜的低声,我还看见了它的眼睛里尽显赫恐慌。它也这样瞪着我,一动不动地蹲在阴影里…
这个奇怪的地方到底发生了?
我记得我一个人在烈日的马路上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个拐弯处,一辆中巴--一路上我唯一看见的汽车停在我面前,车门自动打开,然后我竟然没有思索地蹿上车。除了司机,车厢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人问我想去哪里。司机带着墨镜、板着脸自顾地开着车。这是一段山路,因为窗外是一座连一座的青山。我并不害怕这辆奇怪的车和这个奇怪的司机,我想有些事情是我自己决定不了的。车厢里主调色是白色,显得一片肃穆。我在我前方的坐椅背上看到了一首小诗:
给迷失自我的人们
当夜的黑色禁锢你们的思想。
当杂乱的荆棘爬满你们的心房
当真理的匕首刺伤你们的眼睛
当铁链铐住你们的双手和脚印
所有的这些
我望不到我的神。
擦亮我的阿拉神灯:
它跳出来说“主啊。来救救你的子民!”
然后我和你们一起闭上眼。
等待神的降临。
中号楷体字,工工整整地用红油漆印在显眼的白布上。我看了许久,可我依然不明白里面写着什么意思。车子就在现在我站得这个位置停下来。车门打开,司机保持那样的姿势,低沉的男嗓音说道:下去吧!
我跳下车,立刻被热气包围。非常有压力的热气从四面八方向我压来,然后似乎又要把我托起。那辆中巴在前方慢悠悠地走着,但在一个铁栅栏与另一个铁栅栏的断口处那车竟然消失了!平空地消失了!我疾速过去,那里的一切还是照旧没有一丝痕迹。我突然想到,这车走的时候跟出现的时候一样都是平空出现的!
我现在怀疑我眼前的这条狗,我不敢确定它是否真的存在着。我努力使自己冷静,强迫自己不会发出像看到那辆车消失后发出骇人的惊呼声。因为眼前的这个生物竟然是只猫,不是一条狗。在太阳底下。它的瞳孔还是睁的圆圆的。我不安地从它身边急速而过,然后又不安地返过头一看:那只猫竟然也不见了!蝉鸣也停止了,整个街道上就我一个身影。
我忽然想起了,这是我所居住的城市。当我冒着冷汗想找出平日里一些熟悉的街道时,我又发现:我已经迷路了。而在这里,几乎每一扇墙上都印着我在那辆汽车上看到的那首诗:
给迷失自我的人们……
白色的墙,红的字。在阳光下,柔和的外表下深藏着诡谲的东西。放眼望去,一大片的红字,像凶杀案的现场,红得惊心动魄。还有这一大片的建筑物,尽管在我心里它们是那么熟悉。但是,呈现在我眼前的都是令人生畏的陌生体。
此刻,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所有的像在瞬间失去了生命。我听不到我急促的喘息声,我感觉这是一场早期的无声电影。在一条深邃的小巷出口处,我竟然看见了一个人。的确是个人,蜡黄的脸、没有光彩的双眼,麻木的双手配合着僵硬的身体一甩一甩。他缓缓地移动到我眼前嘴巴张开,然后我的双耳听到了一种几乎可以划伤心脏的声音:
“当夜的黑色禁锢你的思想……”
他一刻不停的念着,嘴角机械地一张一合。我心悸地看着,想转身逃离这里。但小巷里又出现一个人,和这个人一样拖着僵硬的躯体,念着同样的话。这两具躯体发出的声音像激活了所有的生命。然后从这里所有的小巷中都有这样的身影出现,每个人都念着。
顿时,众多的声音汇集在一起。男声、女声、童声…这些声音慢慢地升腾,似乎在上空架起一块巨大的圆顶。人们自觉的排成一支长长的队伍,然后缓慢地向前移动。这只队伍显得很有规律,人们异口同声地念着那几句话,双手的摆动和脚下的步伐都是同步的。巨大的恐惧和疑惑在我脑中迅速升起,我的脑中不停的搜索。
“迷失自我的人们?!”
这个问题使我意识到这不是原来的真实世界。这个地方像天堂成地狱,只存在于人的意识中。我望着这些迷失自我的人们,发现了一个让人绝望的问题;我是谁?
我疯狂的往前跄,我害怕这支队伍会把我拉进来,然后随着这支队伍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跑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跑不动。停下之后我发现我到了来的那条马路上。我缓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安全了,一辆中巴在我低头喘息时嘎然停下。我抬头一望,又是那辆中巴。车门自动打开,然后我又没有任何思索踏上中巴。但此时我并不想上去,我似乎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上去的。车厢里一切如旧,不过却在白色布上的诗换了,只有两句:
“在最后一天。我找到了我的神”
这两句话让我奇怪地安静下来。司机还是一声不吭地开着车,仿佛这辆车没有这个人。在一个地方,司机开口了,说着一句话:“下去吧。”于是我下来。又遭到了那股强大的热浪,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一转身,中巴又不见了!但我此时听到了人的喧闹声,男人与女人的欢笑声,机器的轰鸣声。我左右张望,一只狗在阴影里的水渍处,一位老太太安祥地坐在一间大厅里,还有随处可见的小贩。
我站在日头下呆呆地望着。我努力地想我那奇特的经历,但我又真的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似乎有一辆奇怪的中巴,一条奇怪的狗,一群奇怪的人以及一个奇怪的地方。眼前这个炎热的七月使整个世界有些迷离。
“到底发生过什么呢?”我茫然地在烈日的马路上走着,然后有辆中巴在我跟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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