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湘西芙蓉镇花一块钱坐船经酉水河往西拢一个码头，然后沿着比芙蓉镇还徒还长的石板路直上，一处风景就到了你的跟前：这就是人们传说的“王村一条石板街，不敌老司岩的一墙岩”么？这就是当年被誉为“小南京”的老司岩么？
　　
　　石墙细岩细錾，端庄工整，是谁的大手笔？这些比文字更生动的石头，像风度翩翩的少妇，美丽而从容；像睿智的老者，豁达而深沉，向人们吐出一个个前人繁华的自豪与忧伤，蜿蜒，蜿蜒，再蜿蜒，一直蜿蜒到想象的语言和游客的尽头。
　　
　　走在斑驳发亮的石板道上，踏醒了那些沉睡在寂寞深处的沧桑。“张三千，米八百，黄家来了个斗蓬客。”明清时期的繁华与鼎盛，只能是缺牙老人在屋檐下对过客的炫资，然后叹一声：唉，那个时候，达官贵人往这里过路，骑马的要下马，坐轿的要落轿——喏，村口那地方就叫“马落”……
　　
　　斜阳深巷，有牛铃叮当，深一脚浅一脚地摇过老木屋，摇出陈年的往事和无奈的叩问：昔日的48座油坊在哪里？西汉伏波将军的神勇与风采何处可寻？为求雨，老司与孽龙舍身相斗而留在对岸峭壁上的司刀牛角是否将永沉水底？在老司洞里为远道而来的信徒赐儿赐女的神仙今安在？传说中的金人银人何时再归来？……
　　
　　“前人繁华事，后人想象中。”站在方圆十余亩的黄氏大院里，在时间面前，人和物都显得如此浅薄和渺小。昔日的水榭亭台，如今已是荒草枯场；当年的莺歌燕舞，舞不动岁月的沧桑！那堆堆瓦砾，那或红或黑遍体鳞伤的天井岩，默默地泣诉着三场大火怎样焚烧富甲酉水河黄老爷庭院的切肤之痛。
　　
　　古井边，一块“清诗人黄嘉儒老大人之墓”的石碑，横亘在我通向文学殿堂的路上。光绪年间二月初二，土地爷生日，永顺府王村观音阁举行“绿茗宴”诗会，时年9岁的黄嘉儒，骑在父亲肩上，以一首“桂树丛丛映碧池，正是探花未开时。他年再会绿茗宴，待我高攀第一枝。”而语惊四座名噪一时，人皆叹为神童。如今，你静静地仰躺在河岸边，侧耳倾听星星如何在酉水河坠落成摄魂的诗句。月光悄然漫过狐出兔没的松岗，清风徐徐拂动竹枝疏影，诗人孑然而立，前“已”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大水井的水又大又凉。古树如虬，泉水从岩缝中汩汩而出，如随风而逝的日子，流淌着对往日繁华的眷恋和未来的向往。浣妇捣衣，牧儿戏水，在尘烟永远不能遮掩的阳光里，灿烂一片憧憬的心花。
　　
　　注：老司岩位于湖南省古丈县红石林镇，村里的明清古建筑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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