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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魂

时间:2004/9/2 作者: 原乡人 热度: 80471

                            生  旅  浮  想

                                                                                (一)  

       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这个海湾的城市。城市的风,总是热辣辣的吹得我原本晰白的肤色苍黄而憔悴。红颜已不再美丽,心性不再空灵。城市旖旎的繁华冷落了际遇中的向往。久居人檐,那一颗植梦的心灵是不是真的随流经的岁月消殒与风化了呢?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环宇渺茫生命究竟一如沙砾,寂寥而又苍苍!
       记忆不清的便是这青春已如此寂寥,而昨日分明跳荡的那些花环般缤纷的梦想呢究竟飘散在了何方?
      走在熙来攘去的闹市里,懵懵懂懂的还记得出发前,山里的那轮满月,婉婉莹光曾如何凄凉的洒在母亲苍白的脸上.而就是那片月光,照我迈步出发! 从一道道故里的溪涧,从那一处处洇洇的桐花,我起程, 流──浪!
      直到如今!历历的年轮一遍遍辗过我曾如歌的长发,那些曾经如水般的纯真和美丽呢?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一次涉水的漂泊中悄悄地离我而去的啊!
     总是不敢回首从前,回首过往的心域里盈满深深的疲惫和惆怅。
    我曾是大山里的一名女子,我本应该延袭千万年的俗风,在日色苍苍的深山险壑里蓐苗锄草,等待一个肩圆腰阔的夫婿。等待泪雨霏霏的那曲锁呐把我十八岁的娇艳抬进瓜熟蒂落的日子。可是,我没有! 生域里我确确实实是个曾经蓄满野性和柔情叛逆和温顺的深山女子,月芽儿弯弯的夜晚,有原始的歌子曾恍悠悠的打十八面长坡而来,耕耘过我的童年蒲耳草一样翠绿的寄望!
      还记得在故乡某一个日落西山霞光璀灿的山头,少儿时的我也曾踩着漫山漫山的野菊花跟在小姐姐的柴篓后面戏嬉过隔岸山上的大哥哥。夕阳欲坠不坠的照着对门山上森冷苍凉的祠堂,大哥哥们总是在傍晚夜色葱笼的时候打四面八方的山林子里飘送来串串粗旷诙野的竹哨。
       事隔多年,我早已不再记得当年的夜晚是哪一串号子打动了小姐姐的心扉,也不知道老屋的姐妹们究竟谁和谁成了一对? 谁又随了谁住进了他家的瓦房? 
   
                                                                               (二)  
         多想归去!向往回归!就象曾经那样强烈的反叛故里,一样的坚定和无奈。
        多少年来我一直住在这个炎热风燥的城市。这个城市里没有祖母的宽容和属于漂泊者的家园。城市的霓虹就象城市缤纷朗目的陷阱,每一天每一年,我总是把躯壳奔逐得象只没有栖靠的纸鸢。我的魂魄已不再灵性,我的喉咙常常被城市不眠的噪音撕裂,我的心性在倾扎的人群中煎受着惨裂的剌痛,剌痛后的我常常在尖锐的疼痛中舔怜着自己的同时也在反复地中伤着他人。诗情业已枯竭,我质变的音域啊多年不再哼过山泉铮铮的乡音。
           疲惫的两眼,瘦弱了双肩,是谁, 是谁将我终于地地道道的客居异地荒芜成了没有家园的灵魂?
          我一次次地踯躅在那些个无星无月的深秋午夜,只是为了悯怀片片不胜凄凉的落叶,我甚至在好长一段漂泊的日子里竟忘却了姓氏,只用叶子来称呼自己的名字。秋的街头, 在暗无边际的黑色背景中,叶子凄凄惶惶,打半空中的枝头缓缓飘落,它们是在逃亡季节的萧索么?亦或也是在寻找根的温情和拥抱呢? 我不知道!
      而有谁会知道呢?!
      记忆的真实和残酷,象一道鞭影,锥心剌骨的鞭打着我日夜成长的乡思。那曾是一度怎样辉煌的真实啊───
      红唇白齿的少年,有草长莺飞的风景打祖母的呓语里流出,石崖下的老屋里,我耋耄昏愚的祖母曾千百次的将她苍凉如水的身世和着古老而又伤感的传说融进了我的梦里。传说旷古遥远的当年,山里有一个美丽多情的女子,夜夜幽歌, 只是为了歌唱中的她远去不归的爱人。 传说中的天帝多情而又善解民意, 他把女子的歌化成了绵延苍茫的河流和小溪,把唱歌子的少女化成了白云山顶千年不埙的一座神石!我知道,那山,那水,那钟灵毓秀的一草一木何尝不是我炎炎姓氏中光艳绝尘的图腾!
     然而沐着故乡山山水水如此多情的传奇, 祖母六十年孀寡的容颜终究仍是抵抗不住相思的愁嵘一寸一寸哀伤的老去......
 
   
                                          (三)  
      我是大山的子嗣,一脉相承着外祖母的乡情和痴情的倔犟。
      这些年来,我一直出类拔萃地远离苍黄的故土游离伫足在天涯海角的这座边陲的城市。边城没有松香和油脂的月亮!我盲人一样的孤苦无助,靠着无奈的直觉在城市的生态中饱受着世态的炎凉和生存的曲折与坎坷。可我一直深切的怀念着过往的当年,怀念着祖母的呢喃,怀念着白云深处的浮想。曾记得有那么一些年月, 我骨碌碌的小脑袋里总是盛满了无数的神往和惊诧。我常常绕过祖母打盹的响午爬上后山上的狮子崖,圃匐在巴茅丛里仰望高高的白云山,天与山相接与云相接而那时的我是多么痴心的妄想啊,我妄想白云山上那终年弥漫的云雾啊什么时候能够为我拉开那些神秘的遮幔。我多么渴望,渴望能够走出青山之外的青山,看看山尽云海之外的世界啊会是怎样神奇的一种模样!
     而我终于久别故乡已是多年,外祖母苍老的面容和魂灵早已化进老屋后山上的泥土。芬芳不再英灵不再! 我漂泊的足迹和根的唯一牵缘终于随祖母的尘逝嘎然止断!那夜里,我分明听到心魂深处有裂裂断崖疯狂地轰响。 我第一次悲状的领悟祖母之于山魂,都是我生命不可或缺的崇拜。
     祖母死后的这些年,我常常把自己囚困在我挂满风铃的小屋,风轻轻吹来,一屋子寂寞的颤响。那声音带着一种立体的温柔,透体晶莹的折射我深深的惆怅。独自一人在深秋这个冰凉的海湾,我为祖母搓起了一堆细沙筑着小小的坟萦,长揖而跪遥拜着我西南的老屋。忧悒的一刻,我觉出了寒冷,我觉出外祖母和我彼此曾经旷古亦或苍茫迢远的孤独。我无法想象在祖母被凄厉的锁呐送进泥土之前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凄凉,亦或平静?她将她平凡的生息,宁静如磬的流淌在了深山的雾乡。也许墓穴深处后人不堪凄凉的境致,会不会就是祖母恬淡的馨园呢?!
      远离红尘,远离浮燥,远离爱与忧伤, 是不是所有的乡愁都会随生旅季节的转换磋磨成漠然无情的伤痕, 是不是所有憔悴和衰老的灵魂都只能对禅寂亦或泯灭之后还原空无的永恒───苍茫向往? 而尘运里,我百无聊奈的惶然揣度: 百年之后的沧海一域是否也有我的子嗣带着我的动荡不安的余脉在人世繁炎的烟火中承继着我的眷望呢?
     生涯如梦,装饰着简单的步履。走过这么多年的浮尘世事,亦没有人能够再圆满我归去来兮的沧桑。生命本多如此因果的轮回啊,从那片落叶的开始,我从此涉入一个深远的启示,其实我原本是大山岭上黄土地的女儿,也许本应该坐在老屋的门前平静地等待,等待我那白云深处跨月而来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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