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孔子由学生陪伴,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他们的身后,花树是朦胧背景。先生和子弟,分布左右,席地而坐,畅谈理想,子路的輕率急躁,冉有的谦虚,公西华的委婉曲致,曾晳的高雅宁静,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在中国古代传道授业解惑的过程中,学子同坐,接受知识和道义的洗礼,几人安静而坐,天地广阔。
又想起竹林中的七个男人,他们坐在绿荫深处,饮酒啸歌,纵论高远。
侍坐与同坐是有区别的,侍坐是指道义和学识上还差一大截子,比如先生的学生;同坐,在精神上平等,比如竹林中的朋友。
苏东坡《点绛唇》中,“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还原当时的情景,应该是诗人悠闲地坐在交椅上,从窗子朝外望去,山峰连绵,如千朵鲜花开放,感慨今夕和谁坐在一起。怕是明月、清风和我了。
同坐,精神上的同道,味蕾上的同好,经常在一起的人,就像山石倚着山石,或者对视,都是彼此独立。
同坐的日子有情调,那一定是春光好的早晨,几个人围桌而坐。
丰子恺的漫画笔下,几个好友坐在一起,聊些闲话,他们旁边谁是谁呀?并不知道,只知道有棵梅花树,如果是一个人,它肯定也会搬一把椅子坐下。
我们在这个世界,会遇见很多人,又与谁同坐?近得彼此听得见呼吸、心跳,甚至是嗅到一个人身上特有的气息。
总是让人难以忘记。就像我上小学时的那个女生,她那个活泼天真的样子,总是定格在从前那个如花的年龄。
同坐就是彼此互为要好的朋友,众人平起平坐,相互尊重,并且相互礼让。
话要投机。冬天的夜晚,总是能让那些友人同坐,抚慰饥肠,在精神上取暖。比如,围一红泥小火炉,寒夜中那一簇跳跃的灯火,忽闪忽灭。
那年在富春江边的小酒馆里,与朋友把酒相逢,正是岁末,灯火阑珊,外面下着雪,好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当年的情景,记得的那个时光,如风散去,却记得曾经与谁同坐。
经常坐在一起的,是朋友。更早些时候,我和友人去爬黄山,傍晚时分,我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山谷里的云雾,袅袅升腾于山之胁。
有的人忘记了,有的人记忆犹新。那年春天,我和鲁小胖子去西塘古镇,走累了,坐在一家小饭馆的长板凳上,点了三笼小笼包子。坐在小凳上吃包子,最接地气,人端坐,边吃边看街景,此时,与你同坐的伙伴,只看繁华,不说话。从当地人的对白中,聊得一个地方的风情和节奏。
与谁同坐,应该是志趣、爱好、口感、眼光、审美……气味相投的人。疑问的背后,实际上显示的是一个人的山水江湖。有的人交往过,又抽身离去;有些人同坐过,却在后来的日子里彼此相忘。
与谁同坐,什么情形下最美?
停下小憩,与登山友人坐于高山之巅;懵懂童年,与外祖母坐于候船室的长椅,等候鸣笛的小火轮徐徐靠上码头;捧一本书,与门前那些花儿,坐于老宅台阶上。
在江南烟雨的旧庭院里,主人的厅堂,楠木幽香,荸荠色座椅,包浆明亮,一席空座正等客人来访;一千年前,李白酒后忽然发现,与他同坐的朋友,“对影成三人”。我们都在寻找精神上的朋友,曾经的记忆,保存着;来者,可遇,不可期。
我的旁边有空位,与谁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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