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吃得惯冷饭,就算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炒饭,我总是放在一旁,等不烫口时再吃。这个习惯或者是天生的,我从小就喜欢等饭凉了,浇点菜汁就吃,一直给母亲骂,也顽强不听。
长大后半工读留学,在日本一住八年,他们的东西也吃冷的。后来踏上电影这一行,一开始就当主管,饭盒来了,做阿头的没有理由抢着来吃,让各个工作人员分完,见有剩,才轮到我,当然已经冷了。冬天冰冻冻的食物,最后还有点难于下咽,但肚子一饿,讨论什么冷吃热吃呢。
在泰国拍戏时,虽有一个煮食团队,每天做不同的佳肴,让工作人员用一个碟子装了饭,加上菜,拿到一旁蹲着吃,我也照做,但饭是冷的。回到香港家务助理做好菜,我很自然反应地用个碟子装点菜,不在饭桌上,拿到客厅一角蹲着吃,家里人看了心酸,我倒觉得一点问题也没有。
渐渐地,发现只要食材够新鲜,冷吃也会吃出好滋味来,像河豚,冷了一点也不腥,潮州人的冻蟹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大家都吃冷的。
就算白饭,像五常米,新潟和山形米,即使冷了,也发出一阵幽香,那不是热饭中能够闻得到的。
西洋人的头盘,也多数是冷的,像庞马火腿和蜜瓜、牛油果和螃蟹肉,各种沙律等等,没有一样是热的。
酒更是喝冷的,最好的花雕不必烫热,就那么冷喝最能感觉酒的香气。日本高级酒像“十四代”,也都不煲,最多是室温,或喝暖的,日本人叫NURUKAN,你一那么下命令,大师傅即刻知道你是老饕,绝对要好好招待。
寿司基本都是冷吃,一碗马哈鱼子和海胆井,要是饭一热,就把食物闷熟了,还能吃出什么刺身的味道呢?
在日本旅行,车站的便当叫作“驿便”,每一县份和地区做出来的都不同。百货公司有便当展览,集合全国的“驿便”,那是一年一两次的,长年都有的可在大都市的东京站,大阪站买到,乐趣无穷,但都是冷的。
冷东西吃多了,总得有点饮料来暖暖胃,从前的“驿便”配着一把陶器造的茶壶,中间放茶叶沏着热茶,免费赠送,后来这种手工陶壶已成为奢侈品,就用塑料茶壶代替,茶叶也不是散的,以茶包代替,风味尽失。
回头说中国餐的冷菜,那简直是一个天地,无奇不有。基本上我愛吃浙江人的酱萝卜、鸭舌、马兰头、酱鸭、羊羔等。大闸蟹上市时,做出来的酱蟹更是天下绝品,那种蟹膏的香味,是要吃到拉肚子才肯放下筷子的。
上海有一种失传了的鱼冻,那是用网袋把九肚鱼加入切碎了的雪里蕻煮了,挤出鱼汁来,再拿去做冻,好吃得不得了。
广东菜的冷食更千变万化,不可一一枚举,他们做的烤肉当然不可冷吃,一冷了皮就不脆了,但是烧腊店里的半肥瘦叉烧,冷了更有一番滋味。
潮州人的鱼饭,基本上都是吃冷的,蘸了普宁豆酱,就那么吃,鲜美至极,冻蟹更是受欢迎。
赞美所有的冷食物,任何冷的我都喜欢。对于“冷”这个字,不喜欢的,只有冷言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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