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是苏轼的诗词《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当我们了解整个诗词的写作背景时,尤其是最后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多多少少就能点通你一点人生知性了。
关于“乌台诗案”起因是,苏东坡改错了王安石的诗被贬官。实际是变法维新派和守旧派的政治斗角,苏轼只是因为发表了一点不合维新派心意的见解,被卷入那个漩涡。在苏轼被官贬后,李定、何正臣、舒亶等人用赶尽杀绝的手段在苏轼很多诗里断章取义制造苏轼对当朝不满的证据,大肆构建文字狱以置苏轼死地而后快。
乌台诗案不但苏轼下狱生死难料,而且苏轼三十多个亲友还被牵扯了进去,此事震惊朝野。
苏轼经历了那种生与死交集汇合的人生险境之后,在他笔下,所谓宇文柔奴口中的:“此心安处是吾乡”,其实就是苏轼本人对人生的顿悟。
虚云法师在一次法会上讲过一个真实的故事,光绪皇帝在被联军追杀逃亡西安的路上,虚云法师也是一路随行,饿了几天肚子的光绪碰到一个老百姓给他送了几根烤熟的蕃薯藤,结果光绪吃了还想吃,还连声赞叹好吃。那时候皇帝的架子,还有皇家的颜面啥都不顾了,看来不管你是谁,逃命的时候什么都能放的下。是呀拿你自己想象一下,如果后面有人追杀你,你绝对不会拖着承重的黄金被追兵赶上杀掉你。
讲上面这个故事,似乎与“此心安处是吾乡”这句话没有什么瓜葛,其实不然,首先你要理解什么叫“此心安处”。
《丁福保佛学大词典》是这样解释安心的:“谓心期待于某一点,而安住于此,确乎不动也。安心之法,诸宗各有其说。天台一家,谓离三谛无安心之处,离止观无安心之法,禅宗以不可得为安心之处,如彼达磨印慧可,谓为安心了,即其例也。净土门说,安心甚盛。净土宗谓厌欣之心为总安心,至诚心深心回向心之三心为别安心,俱为行者所起之心,真宗谓信乐开发之一念具三信,大信大行,悉由如来本愿力回向而获得,安心即信心也。”
其实,安心就是看透一切虚妄的东西(甚至包括生死),而安住于当下,这不是逆来顺受,更不是行尸走肉,这是看清楚人生真谛的智慧。
我们在人生路途中,很多困难都是因为放不下一些虚妄没用的东西。比如虚荣心作祟的所谓“面子”,让我们不能面对现实;比如曾经一些难忘的回忆,让我们无法随遇而安;比如………有太多的比如了,都是我们无法心安的原因。
苏轼借助宇文柔奴与王定国经历了条件恶劣的岭南刑劳,不但没有焦脆的容颜,反而显得荣光焕发这个绝对出人意料的反差,告诉世人“此心安处是吾乡”,这个人生真谛。
铃木大拙在《不惧》里,描写了日本镰仓时代中期的武将时宗,击退蒙古大军前与佛光的对话。
时宗:人皆谓怯弱乃一生之大敌,试问如何方能避之?”
佛光:“即断切此病来处。”
时宗:“此病来自何处?”
佛光:“即来自汝自身。”
时宗:“怯弱于诸病之中乃吾最憎之事,如何来自吾自身?”
佛光:“汝投弃执为时宗之我,汝有何觉?当汝成此之时,再来会余。”
时宗:“如何能为之?”
佛光:“即断汝一切妄念思虑。”
时宗:“如何能断切吾之种种虑念?”
佛光:“唯有坐禅。即透悟汝一切虑念之源乃为思属时宗自身。”
时宗:“吾有众多俗事必为之,如何觅得禅思之暇?”
佛光:“纵使为俗事,汝亦应以其为汝内省之机,如此,不几日即悟汝心中之时宗为谁。”
可以肯定,此类对话在时宗和佛光之间是曾经有过的。当接到蒙古人渡过了筑紫海面马上就要攻来的确切情报时,时宗来到佛光国师面前,说:“吾生涯之一大事终已来临!”
佛光问道:“如何是汝抗敌之策?”
时宗振其神威,大吼一声:“喝!”这一吼,好像要喝退眼前群集而来的百万敌兵。
佛光大为高兴,说道:“真狮子儿,能狮子吼。”
当然只仅仅有勇气是没法退敌的,但没有时宗已经达到忘我的那种气势给当时镰仓军队上下信心的依靠,谁都知道,强悍的蒙古大军是很少有人能击退的,因为蒙古大军的强势就是先击垮敌人的信心而后大破。
我为什么要引用这一段呢?我要告诉你“此心安处”是前进不是萎缩。也就是说,佛学所说的苦谛,不是对人生的消极,而是让你拥有勇敢面对人生遭遇所有痛苦的能力,当然绝对不是没事找苦受的自虐狂行为。
为什么“安心”这样的词会牵扯到大勇呢?其实这个世界所有事情的规律都如《老子》一句话:“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最大的无畏,并不是那些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所能呈现的,因为最顽强或者说最可怕的力量往往是柔软的小草和水。
绕了这么大一个湾子,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比如“此心安处是吾乡”你光靠明白这句话的表面意思,对你一丁点用都没有。只要你达不到“此心能安”的那个心理健康层次,就算你将道理理解的再透彻,对你人生的质量还是一点作用也没有。面对人生的种种,你该苦中作乐还苦中作乐;该若一颗无根的浮萍,还一样是那漂泊的感觉。
人生的知性,当然是你在对人生知性有所用心的逐渐成熟中建立起来的,如孔子所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十五岁立志学习人生知性这样的学问,三十岁时在人生知性方面就站立起来了。
我们的圣人孔子,在人生经历中始终有着“一以贯之”的磨练,就在三十岁那一年,心就豁然开朗了,通透了“心安即归处”这种境界,从此不再浮躁,不再有漂浮的感觉,心彻底的安定了,是个真正扎稳脚跟站立的圣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孔子十七岁丧母,早在三岁时父亲就过世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失去了所有人生的后盾。那年孔子参加季氏宴请士一级的贵族,遭到季氏家臣阳虎的呵斥,将孔子拒之门外。就是说那一刻他连士的身份都被剥夺了,一个孤独的少年,经历了人生最彻底的打击,那种灵魂无处安放的感觉,要是常人,可能会被击垮再也站不起来了,可是孔子不是常人,他有自己的信仰和抱负。孔子的信仰就是那种始终不能改变“一以贯之”的志于学,所以人生任何冲击都没法击倒他的。
其实说了这么多关于“安心”的问题,你可能会认为我是在写励志的文章,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因为这成功的定义,人的知性的不同,理解也自然不同。
《围炉夜话》说:“孔子何以恶乡愿,只为他似忠似廉,无非假面孔;孔子何以弃鄙夫,只因他患得患失,尽是俗人心肠。”
有人认为孔子是失败的,因为他做过大官,却在很短的时间丢了,他拿过高俸禄,也在很短的时间丢了。这种以成败论英雄的人,大多会患得患失。他们努力争取时,怕得不到,得到了又怕失去,在患得患失心理下的人,不会有什么“心安”可言,绝对不是我所谈的成功与失败的范畴,我只谈“心安即归处”。
《荀子。宥坐》:孔子观於鲁恒公之庙,有欹器焉。孔子问於守庙者曰:“此为何器?”守庙者曰:“此盖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者,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孔子顾谓弟子曰:“注水焉。”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满而覆,虚而欹。
孔子喟然而叹曰:“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孔子曰:“聪明圣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抚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挹而损之之道也。”
这损之又损之道,我们可以从孔子的思想里看到老子的影子。这是孔子告诉我们,人生很多时候的进步往往是减法而不是加法。当功盖天下时学会退让,富甲天下时,学会谦恭,其实有时候有了钱,有了权,他能给你带来物欲上的满足,不一定给你带来真正的幸福。但你减去本不该具有的贪婪、浮躁、嗔恨、嫉妒、等……一定是“心安”与幸福的,当然也是“不惧”这种能力的基础。
其实还有一位人格和胸襟达到“心安”境界的诗人,他就是写了:“朝从紫禁归,暮出青门去。勿言城东陌,便是江南路。扬鞭簇车马,挥手辞亲故。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这首《初出城留别》的诗人白居易。白居易的一生,真的做到了他那句诗“心安即归处”所表达的境界。他写《初出城留别》时,是被贬官到江州。白居易在被贬官的历程中,从江州调任忠州,他却没有一点点被贬官的不自在,一路上走亲访友倒是特别潇洒,而且在忠州城东山坡种花还自命名此地为“东坡”,这不是“心安即归处”又是什么?
其实,人生不管是落魄还是得志,我们始终处于一个坦然的心态,这就是人生最上乘的“无惧”而进。
最后我以雪漠的一句话做个总结:“每一个有着远大志向,想帮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孩子,都应该先让自己‘长大成人’,拥有‘成人’的力量与担当,然后才谈得上影响这个世界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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