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他们的尊重和友好,有时见面就随便地唠上几句,老姐说自己早就退休了,在家闲不住,也没法闲,因为儿子还没有结婚呢;趁着身体还可以就多干点吧。言外之意她还要为儿子攒点钱,待娶媳妇时用。看她楼上楼下忙忙碌碌实在不容易,有一次我善意地问:“老姐,你老伴没有退休金吗?他舍得让你干这么重的活儿?”这一提老伴不要紧,她立即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用左手擦了一把面上的汗水,看着我缓缓地说道:“老伴不在了,走了几年了;人就是这么脆,没办法。”停顿一会儿,她又说:“就剩我们娘俩了,俺不管他谁管他?”她所说的他指的是自己的儿子。我的心里充满了同情,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冒昧了,于是抱歉地说:“对不起,老姐,我真不知道这个情况……”她低头继续干起来,边干边说:“儿子在外面刷车,疫情三天两头地折腾,活不好找,也挣不了几个钱;都三十多了,连个对象都还没有呢!”我安慰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自己去闯吧,你可千万别累坏了。”我对眼前这位六十二三岁的女人,在敬佩之余忽然产生了怜悯;心说如果你真要累倒了,那岂不成了你儿子的麻烦?所以该休息就休息吧。她再次放下手里的活儿,爽朗地笑起来,说:“谢谢你,借你吉言,争取再干二年。不过,我也实在有些干不动了。”我们互相点了点头,人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哪个人不累呢?
老哥的情况似乎好一些。他的老伴已经退休了,有一个儿子在外地打工,不需要家里管。他也不需要拼死拼活地去为儿子攒钱,但他也有自己的苦恼。因为还没有达到退休的年龄,而原先的单位早就改制解散了;更可气的是自己本是特殊工种,但档案楞是记载错了,否则他今年就可以提前退休了。有时唠到这里,他就会对我说:“我看你像个当官的样子,你能不能帮帮忙,找找人,帮我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闻言自嘲地说:“不不不,彼此彼此,什么官也不是。再说有几个当官的愿意看你打扫卫生呢?”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说:“这话实在!俺愿听。”我实在帮不了他,便安慰他说:“看你的身体多好啊,这才是真正的本钱,是你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啊!”他闻言更自豪地说:“干了一辈子活儿,什么都没有攒下,连个酒钱都没有,就攒了一个好身板。别人怕疫情,我不怕!”他对自己一米八的个头和浑身的肌肉十分自信,直起腰板看着我说:“这垃圾桶装满了足有百八十斤,我一手一个拖着就走!你信不信?”我连忙羡慕地说:“相信,相信,老哥好身手啊!”他闻言大笑着离去了。
今年四月下旬丹东疫情突然暴起的时候,小区彻底封控了。居家隔离的我,再也没有看到老哥老姐。今天已经隔离二十八天了。一大早社区就组织做核酸检查;只有在这个时候楼洞才可以打开。为避免排队,也为避开人群,我出去得比较晚。刚一出楼洞就看见一个大白拖着沉重的垃圾桶从我的身前走过。我觉得这个高大的身影好熟悉,莫非就是老哥吧?正在我疑惑之间,这位大白显然发现了我,并开腔道:“哎,赶紧去啊,做核酸还这么磨蹭!”我一听声音正是老哥!没想到在这样危急的时候,他一刻也没有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并且穿上大白的服装成为光荣的志愿者了。我说:“你可要注意安全啊!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停下脚步说:“可不是呗,不然怎么能穿这身大白呢?一天到晚地消毒,一会儿给自己消毒,一会儿给垃圾消毒,一点都不敢大意啊!”我说:“你每天可以回家休息吗?千万别累着。”他说:“哪敢回家啊,想得美!我被封控在这里了,吃住都在小区指定的临时房间,整整二十八天了,干起活来浑身是臭汗,可难受呢!”我说:“那你更要小心了,不行的话就请个假。”未料他说:“还请个假呢,上哪找人?坚持到底吧!这不是什么好活儿,可我一个人造吧!”是啊,现在是用人的时候,做核酸的医护人员、组织指挥的领导者和管理人员都不少,但如老哥这样的保洁人员实在不多啊。我忽然想起了老姐,于是悄声问:“老姐怎么样?没有来吧?”他答:“想得美,她也跑不了,和我一起负责拖运垃圾;因为楼洞封闭了,她也不可能打扫楼道了。”我下意识地说:“我能不能帮你一下?”他笑着说:“谢谢,快走吧,千万别被我传染了。”我没有看到老姐,据老哥说,她在那一边忙活呢;两个人被指定负责十五栋楼居民的生活垃圾拖运工作。
我被老哥老姐彻底感动了。十五栋楼,每栋楼足有五十余户人家,平均每家三人;这样算起来,老哥老姐二个人就要担负起二千二百五十人的生活垃圾拖运任务。每天都要到每个楼洞的一楼收集垃圾,然后再装入垃圾桶内,再经过百余米的距离将其拖至小区大门外;然后再消毒,等待垃圾车统一装车运走。这个工作反反复复,量不可谓不重,气味不可谓不难闻;但老哥老姐从没有叫过苦,从没有在夏天垃圾堆的腐臭面前放弃这一重任。这种可贵的自觉的担当精神令人肃然起敬。
隔离在家的人啊,当我们为暂时失去行动自由而烦恼甚至叫骂的时候,是否想到还有老哥老姐这样普普通通天天与垃圾打交道的人,默默无闻地保障着我们的生活呢?让我们虔诚地向他(她)们致以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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