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 舟
2002年8月13日,刘建森的双胞胎女儿--刘培英和刘莹莹分别考上北大和清华的消息,在北京市密云县北庄乡东庄村像风一样传开,村民们慨叹不已。
专门研究人才成长的教育学家认为:那些出类拔萃的孩子,他们的智商与普通孩子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优势在于心理素质。这对双胞胎孩子成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中呢?下面是活泼开朗的姐姐刘培英的自述......
倔老爸的偏心理由
我和妹妹同一年入学,但我们从不在一个班。因为善解人意的妈妈说:两人在一个班,老师不好辨认。
刚上小学的时候,我比较贪玩,妹妹比我文静一些。但她毕竟也是小孩,见我和小朋友玩得兴高采烈,她也渐渐动了心,跟着我出去玩。一次,我和妹妹因贪玩,没完成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睡觉时,我对妹妹说:"等一会,咱爸问你的作业,你就说做完了。"我爸爸在乡办工厂上班,每天下班后不管多晚,他都要询问我们是否完成了作业。
我和妹妹正迷迷糊糊要入睡,爸爸回来了。听他走到我们卧室门前,我急忙闭上眼睛装睡。爸爸问:"英子,作业完成了吗?"爸爸总是问我,他相信妹妹会完成作业。妹妹轻轻地推了推我,我一动不动装出一副睡得很沉的样子。
"她的作业完成了吗?"
"没完成。"妹妹不会说谎。
我"呼"的一下坐了起来,怒不可遏地责问妹妹:"你怎么说没完成呢?我不是让你说完成了吗!"妹妹无辜地说:"可爸爸问的是你的作业,他没问我的呀!"
这晚,我做了一夜的噩梦。第二天早晨,我睡眼惺忪地拉开卧室的门,却发现爸爸居然没去上班!我顿时清醒了,装出十分镇定的样子问爸爸怎么没去上班。爸爸反问我:"你昨天的作业做完了吗?"我见蒙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我知道爸爸又会讲一通大道理,在爸爸讲他的那些道理之前,我自作聪明地说:"妹妹的作业也没做完。"
我的话起到了应有的效果。爸爸果然大吃一惊,把在外面洗漱的妹妹喊了过来。妹妹一见这阵势,不等爸爸开口就吓得哭了。结果爸爸没惩罚妹妹,而是双倍地惩罚了我。我很不服气,说他偏心眼,说他对我不公平。爸爸不急不躁地问我:"你知道爸爸为什么偏心吗?"
我见他居然承认自己偏心,又生气又绝望。为了不让泪水涌出来,我拼命吸气。爸爸说:"我承认偏心,但我是公平的。你们俩谁学习好,谁就能得到偏爱,不仅是父母的,还有老师、同学的,现在是这样,将来你们长大了更是如此。谁掌握的知识多,谁就会得到命运的偏爱。"
爸爸的话让我犯晕......
他见我似懂非懂,就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爸爸现在打工,每天加班加点地干,拿的钱还是少得可怜;那些做领导的,不仅工作环境好,拿的钱又多,有名有利。爸爸和他们在同一个时代成长,家庭环境相差也不大,可命运却如此不同,为什么呢?就是因为爸爸在学习过程中慢慢地落伍了。要知道在成长的过程中,你落下别人一尺,成年后,你就会落后别人一丈......"
爸爸的这一席话启发了我们。妹妹一向学习自觉,这次没完成作业就被爸爸捉住了,这以后她更是乖巧听话。我也不甘落后,任凭小朋友怎么引诱,我再也不贪玩了。
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我和妹妹养成了在家里继续学习的好习惯。不仅按时完成作业,还主动把第二天要学的内容提前预习。暑假里,我们先把暑假作业做完,再借来下学期要学习的课本提前预习。其实,在小学阶段,成绩怎么样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
爸爸打击我的自大心理
我和妹妹之间你追我赶,很快都分别成了两个班的尖子生。爸爸说得没错,因为成绩好,不仅爸爸、妈妈,连老师、同学都偏爱我们。排座位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喜欢跟我坐一起。下课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围在我身边,想跟我玩。我和妹妹去上学的路上,同学一见我们就主动跟我们打招呼。在老师、家长的偏爱和同学们的前呼后拥下,我小小年纪自尊心就开始膨胀......
五年级时,因为一点儿小事我和同学闹了别扭。事情的起因我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时我发了很大的火,老师出面调解,我连老师的话也听不进去。老师见我态度如此恶劣,也很生气。我见老师居然也生我的气,就有点儿恼羞成怒。回到家,我气呼呼地对爸爸妈妈说我再也不去上学了。爸妈都很纳闷,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不知该怎么说。我明知道自己有错,可就是不愿意承认。心想:我成绩这么好,即使有点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错就错在那位同学不懂得让步,老师又不给我留面子。
我气得连饭也不吃。心里好希望家人站到我的立场上,宽慰我几句。没想到,爸爸不仅不宽慰我,反而说:"你是不是以为成绩好就不会犯错误了?"我不服气地说:"你不是说过只要成绩好,大家就会偏爱我吗?""偏爱不等于溺爱!"我知道这样争论下去,我会不自觉地陷入爸爸的圈套,便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跑出家门,坐在村后的高粱地里想啊想,还是没想通。不久,爸爸来找我回家,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可不管他怎么说,我就是不理他。爸爸急了,冲我嚷:"我告诉你,你老爸比你还倔,你如果这样犟下去......"爸爸说了半截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忍不住问:"犟下去又怎么样?"爸爸说:"你的理想就会泡汤。"我觉得爸爸是故意吓我,就不服气地说:"只要我成绩好,将来就能考上好大学,就会有前途!"
于是,懂木工活的爸爸向我讲述了木桶现象。他说每个人都有长处也都有短处,可是为什么每个人的前途都不一样呢?如果把一个人比喻成一只木桶,那么他的优点和缺点就分别是组成木桶的长木板和短木板。一只桶能盛多少水不是由最长的木板决定,而是由最短的木板决定的。
怕我不明白,爸爸就拿他本人做例子,说:"爸爸也有优点和缺点,可是爸爸目前只能给人打工,这不是因为爸爸的优点少,而是因为爸爸当年没考上大学,知识欠缺。知识的欠缺就等于短木板,直接决定了爸爸只能给人打工。你和妹妹成绩都不错,也许将来在知识方面你们有优势,可是光有知识是不够的。无论你们将来做什么工作,都免不了和人打交道,与人合作。如果你们因为成绩好,就养成了骄傲自大的毛病,这骄傲自大就会成为你们的短木板。"
我疑虑顿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师和爸爸不肯对我有半点的纵容。
此后,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一如既往,但我不再骄傲,学会了很友好地对同学,在学习上与同学们取长补短。
父母令人心酸的善意欺骗
虽然我和妹妹都知道家里的收入很有限,但我们从来没有明显地感觉到物质上的匮乏。每当新学期开始的时候,爸爸就给我们准备好了学费。爸爸每月只有几百元工资,家里常常入不敷出,可爸妈竭力掩盖这种情况,不让我们姐妹担忧。
小学毕业,我考了全乡第三名,被北京市的重点中学--密云二中录取。妹妹考了第四,留在乡里上中学。
密云二中离我们家45公里。因为知道家里经济拮据,每个月我只回一次家,这样可以节省路费。有一年冬天,老师叫我们在春节前缴学费,我回家去拿钱。那天,天下着鹅毛大雪,回到家时,我额头的刘海都结了冰凌。爸爸妈妈对我突然归来感到有些意外,但他们还是放下手中的活计,给我生火取暖。爸爸妈妈为了省钱给我们上学,他们连取暖的火都舍不得生。看见衣着厚重的父母,我感到一阵心酸。要钱缴学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支支吾吾地对爸爸说:"老师让交学费。"爸爸"噢"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是到该交学费的时候了。"然后,他对妈妈说:"你给英儿做点吃的,我出去转转。"我想爸爸一定是出去借钱了,但看他们平静的神情似乎又不像。因为疑心爸爸出去借钱,我的情绪突然烦躁起来,我不想让爸爸在冰天雪地中去邻居家借钱。而且,我知道爸爸很要面子,于是我追出去对爸爸说:"如果家里没钱,我可以回去跟老师说说,也许可以缓一段时间。"爸爸站在雪地里,憨厚地对我笑笑,说:"不是去借钱,我还有点别的事儿。"
我试探地问妈妈,我爸出去做什么。妈妈淡淡地说没什么事儿。我追问:"是不是出去借钱了?"妈妈说:"学费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不要操心。"
妈妈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我最爱吃妈妈做的手擀面,面条儿又薄又细,汤里漂着翠绿的葱花,嫩黄的姜片,火红的小辣椒。看着碗里的火红翠绿,闻着那飘过来的香葱麻油味,想到碗底卧着的鸡蛋,若在往常,我会迫不及待地端起碗一阵狼吞虎咽。可是,此刻我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村子里,和我同龄的姑娘大都辍学了。她们有的南下打工,有的在乡镇企业里做活,不仅已能养活自己,还能省出钱来贴补家用。我和妹妹虽然都很心疼父母,但却从没想过辍学。我们有自己的目标,等到有一天我们考上大学,毕业后寻求更大的发展,将来让父母过上好生活。在这一点上,爸爸妈妈和我们姐妹的心是相通的,他们宁愿千百倍地苦自己,也不愿让我们辍学。
妈妈给我做了鸡蛋面,我让她吃碗底卧着的鸡蛋。我和妈妈正把碗推来让去,爸爸回来了。他若无其事地跟我们聊了几句,然后进了卧室。一会儿只听他问妈妈:"咱们攒好的钱,你放哪儿了?"妈妈"啊"了一声,说:"我来找找。"妈妈也进了卧室。我呆立在客厅,心想难道钱真的攒够了?
妈妈从卧室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沓钱递给我,说:"有300元是你的生活费,其余的是学费,你看够不够。"我连忙说:"够了。"接过钱的一刹那,我愣住了。钱还是热的,分明带着父亲的体温!我一下子明白了父母的苦心。
我的父母都是那种特别实在的庄稼人,他们老实、厚道、从不骗人。他们今天联手演戏让我看,是不想增加我的思想负担啊!想到这些,我的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见我哭了,爸爸搓着那双粗糙的大手说:"这孩子!钱--我和你妈早就给你和妹妹攒够了,我们不会让你们作难的,你们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你怎么突然哭了呢?"我强笑着说:"没什么,是刚才辣椒辣了眼睛。"
我要去乡里坐车回学校。爸爸说:雪大路滑,要送送我。默默地走在爸爸的身边,我心里百感交集。我想对他说: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想表达我对他的感谢和敬意......但最终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车子开动了,我一直回头望着伫立在风雪中的爸爸。车子渐行渐远,爸爸的身影也渐渐模糊。我突然觉得心底的某种东西也渐渐变得清晰和强烈起来,那是对父母的爱和牵挂,还有责任。
我把爸爸借学费的事跟妹妹说了,妹妹说其实她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说破。我们姐妹与父母一直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但我们的心始终是相通的--至亲无言,大爱无声。
为了多病的父母,我要学医
因为过度操劳,妈妈的身体一向不好。到2001年的冬天,我妈妈因为腰椎间盘突出而突然病倒,住进密云县的一家医院。为了不影响我爸爸挣钱,妈妈住在医院一个人照顾自己,而这些,我和妹妹都不知道。
等病情稍微好些了,妈妈到学校看望我和妹妹(妹妹初中毕业后,又考上我就读的密云县二中)。我们姐妹见妈妈走路腰挺不直,而且还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腰部,就问她是不是腰不舒服。妈妈坚定地说没什么,就是腰有点酸。我和妹妹本来一个月回家一次,但那个月,妈妈告诉我们说:不用回家了。我和妹妹疑心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妈妈却笑着说:"没什么事儿,我好好的,你爸还在工厂上班。你们就安心学习吧。"
第二个月,我和妹妹照例回到家,推开家门,发现妈妈居然躺在床上!当时是下午三四点钟,往常的这个时候,妈妈还在地里干活,她从不在家睡午觉的。见隐瞒不下去了,妈妈才告诉我们,她已经病倒两个多月了。我和妹妹不禁埋怨她不该瞒着我们,妈妈说:"你们现在学习正紧张,不想分你们的心。"
也许是祸不单行,我妈妈病倒的那段日子,爸爸在工厂也出了事儿。爸爸因为操劳过度,精力不济,工作时右手大拇指被轧成了粉碎性骨折。
爸爸住进密云县医院做手术。密云县医院和我们学校只隔一条马路,即使是这么短的距离,爸爸也没让我们姐妹俩知道他的事。做完手术,休养了一段日子,爸爸才到学校看我们。
爸爸的手还没有完全康复,就不顾我们的劝阻,返回工厂上班了。返回工厂不到一周,爸爸就又住进了医院。医生诊断我爸患了心脑血管疾病,不能再进行强体力劳动。医生的诊断让爸爸很懊恼。他说:"我的两个女儿就要考大学了,我不打工怎么能行呢?"
这一次,我和妹妹以及妈妈坚持不让爸爸去上班了。为了说服爸爸在家里休息,我妈妈不顾自己腰痛,到村的幼儿园做了保育员。
其实,我和妹妹心里明白,爸爸妈妈相继病倒不是偶然的。他们是因常年过度操劳而积劳成疾。虽然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但我和妹妹的学习成绩仍旧稳中有升。因为我们明白,只有努力学习才是对爸爸妈妈最大的宽慰!
高考时,爸爸妈妈要来学校陪我们。我和妹妹拒绝了。爸爸妈妈身体都不好,我和妹妹不愿意他们再为我们奔波了。
第一场考试进考场的时候,看到许多同学都有家长陪着,我在心底对自己说:"别人要依靠爸爸妈妈,我要成为爸爸妈妈的依靠。"想到这儿,我心里特别自豪。
考试时,我和妹妹都发挥得很正常。考完试我问妹妹,看到那么多的父母都到场,心里是否觉得失落。妹妹认真地说:"有一点儿,很快就过去了。人家让父母来捧场,咱们给父母捧场。所以在考试上咱们是主角,应该发挥得更好。"果真是心有灵犀,不愧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估分的时候,我和妹妹估出的分数都超出了清华、北大的录取分数线。爸爸妈妈高兴地说:"你们俩都报清华!"妹妹高兴地点点头。我却摇了摇头。全家人都吃惊地望着我,我说:"我想报北大,北大有医学院,我要学医。"我早就暗下决心:要当医生,日后更好地照顾多病的父母。
我没有把学医的真实目的告诉父母。有些话其实不必去说透,因为我们是血肉相连的一个整体--我们心有灵犀。
高考分数公布之后,我得知自己考了647分,妹妹考了664分。北大录取分数线是622分,清华录取分数线是621分。
8月12日下午,妹妹收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13日的下午,我收到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责任编辑:林双璧
(方 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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