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或工作上的不如意,时常会催生我对曾经梦想的回忆。如今像是咸鱼一样的生活,却还是有过瑰丽的梦。
曾经不止一次的,我与张爱玲有着同样的感觉,我应该是个天才,绘画的天才。
爸爸说,自我可以拿笔的那天起,我就开始画画,虽然说是鬼画符,却痴迷得热衷。阳台上用粉笔画,墙上用铅笔画,纸上用钢笔画。妈妈单位分发的钢笔就是在我创作过程中折损殆尽的。
小时候住在妈妈单位的集体宿舍里,楼下住了个姐姐,名叫李艺,她的爸爸是名绘画老师,可能是遗传,李艺也是极具绘画天赋并热爱画画,她曾是我的偶像。
可以乱跑的年纪我便像尾巴一样的跟着李艺,和她一起画画。她顶爱日本的漫画,家里挂满了她临摹漫画家细川知荣子的《尼罗河的女儿》以及高桥留美子的《乱马1/2》。我不会画人物的手指,而她画得很好,小时候看起来,和漫画里画得一样的好,这让她成为了我儿时的偶像。
集体宿舍楼道的墙壁成了我和李艺天然的画板,一共七层楼的宿舍,皆被我俩画满了。用粉笔也画过,用水粉的颜料也涂过,还用钥匙一类的尖锐物件刻画过。天马行空,有画过想象中的古代女子的侧脸,或者是自己理想的山野居所,或者是漫无目的的涂鸦,再或者只是毫无章法的线条。如果不是身高的原因,我想过道的顶板也会被我们画满的。
念幼儿园那年,拜在李艺学画的老师那,成了她的师弟。
老师姓郑,学画的时候应该也有五十来岁了。短的头发,烫成卷,微胖发福的身材,爱穿相对宽大的衣服,但不管穿什么,外面总会套一件像是导演一样的多袋马甲,艺术家的形象。
第一堂是素描课,画的是一口不锈钢的奶锅,有盖儿。我晚于李艺学画,于是之前对于基本功的训练是没有的,我坐在郑老师家的小板凳上,并没有理会周围其他孩子的喧嚣,更没有在意郑老师和我父母的交谈。我正专心致志的思考这个奶锅应该怎么画出来。先画盖儿,那个黑色的把儿,然后是锅体,最后是锅柄。一番构想后,就甩开手画了起来。由于没有使用技巧,完全的野路子,我最先画完,画完后居然获得了郑老师的夸赞。
之后又学习了水彩画、水粉画和国画。回到了家,爸爸还会检查我当天学习的成果。其实爸爸也是个具有绘画天赋的人,记得小时候过年,他会在报纸上随意的画些家里人的肖像,其中“表哥吃橘子”那张最为经典。我大表哥瘫卧在藤椅上,看着电视吃着橘子,爸爸便画了下来,一时间家里人为之惊叹,太像了!正因为爸爸也有绘画的天赋,对于我的绘画他也极为严格的要求。当天在老师家画的画,只要他认为不完美的,都会督促我重新再画一次。有时候一张画不好,就画两张,直到他认为满意为止,经常性的画到深夜。
到了小学一年级,我放弃了学画。原因是那个阶段郑老师开始教授一些手工活儿,包括雕刻。拿根胡萝卜,要求我们雕成玫瑰花的样子。我的手是很笨的,对于雕刻这种细致活儿总是缺乏天赋,一天之内雕坏了好几根萝卜,越雕越烦躁,最终我放弃了学画。
很多年后,我质问过父母,当时我这么小,使小性子就不学画了,你们为什么不阻止我?爸爸听了很是生气,回怼我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劝也劝了,你就是一根筋的不学了,我们有什么办法。现在还责怪起我们来了?”爸爸有些怅然,“你们多好的条件呀,要什么有什么,自己却不珍惜。有件事你还不知道,退学的时候教画的郑老师还来找我恳谈过,她说‘这个孩子是个画画的材料,第一次画画,许多孩子都不敢下笔,只有他可以大胆的画。如果不学,太可惜了。’”
停止学画后,又恰逢搬家,断了与李艺的联系。自此,曾经那段绘画生涯也就此落幕。
虽然停止了学画,虽然志同道合的伙伴也和我失散,但我热爱绘画的心还在,那种像是飞翔在天空的雄鹰般的心,骄傲而闪耀着,我始终觉得自己是绘画界的沧海遗珠。闲暇的时候,我也会在纸本上画些线描,各种华丽服饰的人物,只是每当画到人物的手指时还是画不好,这时我会想起李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画应该精进到什么地步了呢?
高中的时候本来有次继续学画的机会。绘画老师找到我,让我走艺术生的行业,以我现在的文化水平,加上她帮我突击绘画基本功,老师断言我可以轻松考上四川美术学院的重点专业。但我拒绝了。
大学的时候学了一门“别人”口中热门的专业,毕业后又找到了一个“别人”口中很羡慕的工作。但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工作后我认识了一个搞舞台设计的朋友,那一刻我感到当年拒绝高中美术老师的邀请是有多么的愚蠢。我的朋友也是热爱绘画的,同样他也极具天赋,和我不同的是,他把自己的爱好和天赋坚持了下来,并且当作了职业。如果现在的我只是条咸鱼般的毫无生命感,那么他则是像泥浆里的鲤鱼,虽然也有困苦,但总会越过龙门。偶尔小聚,和他聊起工作,他也会抱怨,抱怨无止尽的加班,抱怨业主恼人的审美,抱怨自己对艺术的追求得不到发挥。但无论怎样,他总归是喜欢的,因为他努力的在平衡着梦想与现实。每次聊过了工作上的烦恼后,他会兴奋的拿出最新的设计给我看,让我给些意见。我有我的审美,自然的很难达成共鸣,争争吵吵,谁也不服谁。只是我心里清楚的明白,无论怎样的争辩我都是输家,因为此刻在画在设计的是他。
对于我的绘画梦,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桀骜,剩下了鱼骨残渣般的琐碎生活,目前已经很少画画了。我羡慕并钦佩那些坚持自己梦想的人,可叹零零总总,因因果果,我最终没有坚守住自己的梦。想到张爱玲在《天才梦》的结尾——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以此祭奠我逝去的梦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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