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天气炎热,我们跳进家旁灌溉河里,一洗半天,手上皮肤发皱泛白,眼睛蒙眬,才会恋恋地爬上岸。“滂沟头子”是大人指责孩子在河里洗澡的咒语,口头禅。
那时候,冬天在家洗热水澡没条件。没有保暖的浴帐,也没有大的洗澡缸,家里只有木头箍成的洗脚盆。坐在洗脚盆里洗澡,热气很快就跑光了,一不小心就会感冒;更不畅快,水会洒得满地。
冬天要想洗热水澡,就要到生产队养牛的地方。那儿有烧火的草垛,有灶台,有能装几个孩子洗澡的大水缸。烧一锅热水,能够好几个孩子洗澡。入冬后我有一段时间没洗热水澡,身上痒得难以忍受。晚上,我约上几个同伴,一起溜进牛房,伺候牛的是老叔。老叔老实厚道,经不住我们请求,善心大发。顶着挨批的危险。他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往大缸里倒了大半缸。我们赶紧脱光衣服,我搬个凳子靠着大水缸,我站在凳子上双手往缸沿上一撑,右脚一抬,迈过缸沿,顺势一落,人就站进缸里,热气腾腾的水就漫到我的上身,我伸出双手把几个小伙伴拉进缸里,热水就漫到我们的腋子窝。被热水泡着真舒服。我们挤在缸里,我拍拍你的背,他拽拽我的手,笑声在热水里荡来荡去。我们拿着毛巾,这儿搓搓,那儿抹抹;一会儿给你搓背,一会儿给我擦身。我们胡乱地忙活了一阵,觉得洗的差不多了,就玩起了水仗。我捧水砸向你,你捧水泼到我,我鞥你的头入水,你拽我的脚出水。鼻子里呛了水,不注意喝了洗澡水,我们压根儿不在乎。缸里的水哗啦啦,四处飞溅,我们玩的不亦乐乎。老叔笑呵呵地看着我们,从不制止,任我们打闹。洗一次热水澡,就打一次水仗。等我们玩累了,水也不怎么热了,我们爬出水缸,穿好衣服,欢快地回家了。
在大缸里洗热水澡,舒坦得一塌糊涂。热热的水,蓬松了我们的身体。我们可以把头埋进水里憋气,练憋功;彼此之间互相擦背,比较 “手艺”,还增进彼此关系。最重要的是洗一次澡,能舒服好几天。
这样洗了几回,生产队长知道了,把老叔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老叔再也不敢让我们洗澡了。
没有地方洗澡了,时间长了,我就感觉浑身刺辺人,不舒服,只有期待快点过年。
离过年近了,大家就要彻底洗一次澡。干净过年是每一个在泥土里玩耍的孩子最朴素的愿望。
我跟着大哥,跑到街上。街上只有一家洗澡堂。我们走进一看,房间里挤满了人,大人带着小孩,澡池里不时传来孩子的哭喊,大一声小一声。我们等了好长时间,才有人空出放衣柜,我三下五除二扒光衣服,跑向澡池。澡池里挤满了人,插足很困难。再看澡池里的水,早已浑浊不堪!这哪是人洗澡的地方!跟“牛打汪”(牛在浑水里洗澡)没区别!看着就让人恶心。我不想洗。大哥说,既然来了,就将就洗一把吧。我挤进澡池,浑身不舒坦。那些大人,不看别人,认真的只感到自己存在,专注地修理身体每一个部位,擦啊擦,仿佛能除掉浑身的污物。大哥帮我简单地擦了身,我像躲瘟神一样,极快地逃离了澡池。
上街第一次洗热水澡,就留下这么糟糕的感受,我对街上澡堂没了兴趣。大哥再叫我上街洗澡,我也不肯去。我宁愿在家里洗脚盆里冲一下,也不去那个站满赤条条男人的澡堂!
进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家买了浴帐,又安装了洗澡的浴缸。要想洗澡,我就支起浴帐,用煤球炉子烧开水,灌几瓶备用。我躲进浴帐里,坐在放满热水里浴缸里,与外界隔绝,别人也窥不见我的隐私。热气跑不掉,我也不用担心冻着。我可以舒舒心心地洗一次澡,想怎么洗就怎么洗,想洗多久就洗多久。
等到我有了孩子,在家洗澡就不太顺当了。孩子小,浴缸也不够大,施展不开。那时街上已经有好几家澡堂,条件也大有改观,水也干净多了。天气冷了,我带着孩子一次又一次迈进澡堂,小心得怕孩子烫了,防孩子喝到澡池里的水。给孩子洗好后,我自己才洗。带孩子到澡堂洗了无数次澡,却没有带父亲到澡堂洗过几回,更没有给父亲搓过背。等我醒悟过来,想带父亲到澡堂洗澡,父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这成了我终生的遗憾和愧疚。
我搬进城里,买了新房,安装了燃气热水器,洗澡更方便了。孩子大了,再也不用我给他洗澡。我想洗澡,就打开燃气热水器,眨眼之间水就热了。站在喷头下,热热的水瞬间就流遍我的全身,从头到脚,没一处暴露在热水外。我搓着身子,再用沐浴露擦拭,一会儿工夫,就神清气爽。洗一次澡,是一种精神上的放松,也是一次自我更新。
洗澡的条件越来越好,过去很多天才能洗上一次澡,现在任何时候都能洗成。我赶上了一个好时代,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时代!
我们用双手创造自己的生活,有党有国家为我们保驾护航,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愿望不能实现?
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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