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成熟时,好像天就慢慢变热啦。收割后,仿佛整片平原都剃了平头,短寸。田里、田间土路上,到处散落着成熟的碎麦穗,小孩拿着袋子到处去捡拾,装满一小袋后就到村里的烧饼店去换烧饼,老板支起一个大大的半球形的土灶,从里面掏出一张张散布着芝麻的圆圆的烧饼,有小孩脸大,背后和中间都焦焦脆脆的,正面边缘颜色不同,还有些切迹,偏厚重些,中间圆圆的一片是中空的,里面放了什么,似乎有点淡淡的咸味,并没有肉馅或菜馅,但有嚼劲、有麦子面的自然味道,小孩吃的开心极啦,是自己捡拾麦穗换的。那个烧饼店老板好像从来不嫌弃那些麦穗有多么杂碎。
慢慢的田里的麦子被老老少少清空之后,开始忙碌的耕作啦,开始人拉犁、后来牛拉犁、再后来拖拉机拉犁,父亲买了周边几个村的第一台拖拉机,在叔叔帮忙下,两个人白天晚上似乎24小时不停的在田里开着那台拖拉机,覆盖周边好几个村庄。犁地、耙地,直到那一方麦田连痕迹都没有啦,只有松软、平整、散着碎碎土粒的平原。小孩兄妹跟在妈妈后面开始播撒玉米种子,刨出一排排整齐的小土坑,撒上一粒粒玉米种子,再把一个个小土坑埋平,分工整齐。棉花要用特殊工具,在一垄田中做出一个个圆柱体中间小凹的小小松软土方,待棉花幼苗培育好后,再一排排移植到田里。不知道我记得是不是对,都是幼年时候的事情啦。当然还有红薯、花生、胡萝卜、辣萝卜、白菜、冬瓜、黄瓜、西红柿、辣椒、丝瓜、葫芦、西葫芦、各种甜瓜……都是很重要的,因为天暖啦,它们都是为着秋天的壮观。
玉米成长过程中,拔草、施肥是很辛苦的活,小孩不愿意穿衣,太热,背上、胸前总会有一道道划痕,玉米叶子边缘是带软毛刺的,划过后晚上就会是火辣辣的疼,但疼几次之后似乎也不怕啦。玉米成熟前,玉米杆像甘蔗一样清甜,但又不是那样浓郁的甜,清淡自然一些,偷拔玉米杆啃着吃是必然的,不拔自己家田里的也是必然的。还有最难得的是没成熟前的嫩玉米,青嫩的,软软的,可以让妈妈做玉米稀饭,放几穗玉米的玉米粒,撒些面粉,一锅玉米稀粥,有嫩玉米那种年轻的、接近成熟的、自然的清新气息。嫩玉米还可以烤着吃,父亲做了个土窑烧砖,我经常把嫩玉米、红薯、花生、土豆放到土窑最上面,放学就可以爬上土窑,拿那些烤熟的食物啦。说起父亲的那个土窑小砖厂,大烧瓶状,上面细一些、下面粗大一些,有出砖口,一边有进燃烧材料的洞口,我有次调皮从进料洞口斜坡往下滑,被父亲拿着铁锹狠狠吓唬着骂了一顿,那也是记忆中父亲唯一的一次骂我。那时候拉砖还用马车的,记得一辆辆马车来家里小砖厂拉砖,这些人一般都会在我家里吃饭,不记得有什么特殊啦,只记得都挺开心的样子、只记得经常喝不少酒,鲁西南的酒风啊。当然,关于嫩玉米,偷拔别人家嫩玉米也是小孩子们常做的事情。多年后我想了下,这些小孩互相不知不觉间拔对方家里的似乎也平衡的。拔玉米杆、偷拔嫩玉米是大人们绝对禁止的大大的坏行为,因为那就意味着玉米不会成熟啦。但小孩啊,哪能抵挡住那比甘蔗还清甜的味道,毕竟是自己拔出来的收获。后来,玉米杆越来越高,早就高出小孩许多,一片一片的,钻进去,绝对不见踪迹。慢慢的,玉米杆子结实啦,啃着不好吃啦;玉米粒硬啦,烤着不好吃啦;玉米叶子慢慢泛黄了,玉米也就成熟啦。一颗颗掰下来抗到田间地头,装上板车、三轮车拉回一个个农家小院。后面啊,就更热闹啦,每到小孩放学回家到天黑以后,一个个小院落一家家老老少少一块剥开玉米外的包衣,再把一个个玉米借着包衣编织成一捆一捆,大概十个左右一捆,挂到院落里搭的架子上、房沿上去晒干。满园、满眼的收获感。
说说棉花吧,它是更要精心护理的,妈妈在它们成长过程中,似乎每天都要去去除多余的分支、多余的花枝,来保证最好的营养供给给最好的花骨朵。随着棉花杆的粗壮,小树一样,棉花花苞形成啦,硬硬的壳长成啦,然后一个个壳开放,吐出一簇簇绒花,雪白的,妈妈就会一朵朵的摘下收到袋子里。一遍遍的采摘,直到剩余不多砍伐以后,一棵棵秸秆仍然摆到院墙外,一片一片的靠在那里,似乎仍然有硬壳陆续开放,仍然可以检拾一些棉花。那些秸秆都会成为整个冬天的柴火。棉花呢,冬天来临时,妈妈会把它们散散的铺到一片片布之间制作棉被、翻新棉被、制作棉衣。翻看小时照片时,我依然看到小时候穿的妈妈手工制作的棉衣。那时候似乎总是光秃秃穿一件棉衣,里面没有、外面没有,但在那保持零下十度左右的整个冬季似乎并不冷,还总是冒汗。
整个夏秋,田里陆陆续续各种食物,丰盛的很,总有甜瓜、黄瓜、西红柿,胡萝卜拔出来在身上擦一擦泥巴是可以生吃的,脆甜的。每天中午跑到菜园都有数不清的各种蔬菜瓜果,一棵棵采摘,小孩总会雀跃着发现这个发现那个。有次我看着一个冬瓜一天一个样竟然长到比我还大,那个神奇啊。
红薯藤可做跳绳,小孩总是在大人刨红薯时,收集那些红薯藤,结实的跳绳;花生呢,收获时,一棵棵拔出,大人忙活,小孩会边吃边找寻他的乐趣。我是在花生田里捉到过地斑鸠的,系一根细线,在孩子圈里炫耀着养了很久。
小时候家里有地窖,大白菜、萝卜都可以收入地窖。等一切尘埃落定,整片田野一片杂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犁地、耙地、松土、播种,这次播种的是麦子啦,冬天快来啦。麦子是最省心的,种上后似乎就不再麻烦你啦。当然,雪是很重要的,一年级我就知道瑞雪兆丰年,写作文最常写的一句话好像是"下雪了,一片一片,鹅毛一样,农民们很开心,瑞雪兆丰年啊".雪是麦田的被子,保护着他们、给养着它们过完整个落寞冬天。整个冬天的食物似乎总是白菜萝卜、萝卜白菜、白菜粉条萝卜,想想都好玩,总以为自己再也不想吃这些啦,但偶尔吃时发现最爱吃的可能还是它们,深到骨子里的记忆啊。
现在一切都大型工业化啦,玉米小麦都不需要人工啦,一趟机械过去,麦粒、玉米粒都有啦,一趟机械过去播种都完成啦,那片平原啊,最适合机械化啦。也不会有小孩再去捡拾麦穗,似乎小孩也不怎么会出现在田间啦,但不同年代的小孩自然有他们自己记忆里的田间或其他空间,一样会有他们自己单纯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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