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多房子都翻新了，形似意远的味道弥漫整个村子，不过这里的人们基本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走着走着，突然眼角扫到一间长满野草的宅院，我好奇地走过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在那坐着，佝偻的身躯，浑浊的目光，身上还散发一股霉味，可好奇心总是那么下贱，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他走去。他或许看出我是外乡人亦或是他没看清，想一条疯狗一样冲过来，可能是因为一只腿瘸了又或是坐着太久，跑过来的时候一瘸一拐，抱着我的腿一直叫：“小姐，侬回来啦！”我极力挣脱，却不曾想到一个几十旬的老汉竟有那么大的力气，我尽然无法挣开，过了几分钟，巷口又出现一个老汉大喊：“阿土，侬快放开，快放开，侬是不是疯了，说了多少年了，说了多少遍了，柳家小姐不会回来了。”老汉似乎听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放开手，我下意识躲开，他看看我，再看看另个老汉，又继续坐回那个台阶。嘴里唱着一句不知名的歌谣，来回反复。“烟雨江南三两亭，良人未归，良人未归……”我走向一旁，另个老汉问起我，我一一回答，并且知道这个老汉叫张木达。然后被邀请到张老汉家做客。（来自简自弘的歌曲《阍者》有感而发》
在一顿不算丰盛的午饭后，我问起了今天那个坐在门口的人。张老汉喝了一口酒，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
门口的那个老汉叫李土，大家都叫他阿土，阿土生性憨厚，对大家都很好，那时还是民国中后期，这里有一户大户人家，柳家。当时人们做完农活会去，会去这户人家打点小工。这户人家虽然是很刻薄，但做事很公平公正，大家也没啥怨言。农忙之后张老汉和阿土一起去柳家打小工，当了一个月的看门的。每天无聊，俩人也就聊聊天，日子也过得清闲。
八月十五中秋那天是长工的最后一天，还是和平常差不多，富人富过节，穷人穷开心，不过两人还是商量着回家喝两盅。突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不一会儿，从车上下了一位姑娘，可能当时的大家闺秀就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吧，两人就觉得是天仙下凡似得，两人为小姐开了门，小姐自顾地走了进去，消失在庭院深处。可，那一晚是李土以后几十年做梦都会笑醒的夜晚。结完工钱，张老汉回去和老婆孩子团聚，李土却留下来继续看门。
柳家小姐，姓柳名帘，字钰颖。
张老汉说着，手指不停的颤抖，似乎那位柳家小姐是位不得了的人物一样。张老汉喝了口酒继续说着。时间停到了1930年，柳家小姐考上了燕京大学，同年又回来，原因是柳家老爷不同意柳家小姐只身一人在外。柳家小姐似乎因为此事性情大变天天哭闹不止。李土为此苦恼不以，半夜来找张老汉求法，张老汉也是个大老粗两人琢磨很久才想了个像个办法的办法。李土从山上釆野花放在了小姐的门前。办法显然奏效了，小姐果然不怎么哭闹了，这件事情被老爷知道了，老爷很高兴，赏了李土一斗大米，并叫他守小姐的门。那晚李土用半袋大米换了两壶酒半只烧鸡，和张老汉喝了晩。半夜李土还醉醺醺的往柳家赶，张老汉原想留他过夜，他摇摇手说：”我还要回去守着小姐呢！"张老汉无法挽留就掺着他回到了柳家，他就这样摇摇晃晃站了一晚。“后来呢？“这时，李土从门外走了进来走到屋里。“他去吃饭了，"张老汉看着我，“他一直都是这样吗？"不不不，以前的阿土呀！是我见过最热闹的人了。哎，人算不如天算阿！孽债啊！”
后来的柳家小姐却迷上了书信，那时唯一的通讯方式，而李土作为守门的，每次取信送信都是
他，他每次看到小姐写完和收到信的时候是最开心的，那种笑容是他一辈子的梦，永远做不完。好几次他想知道信里到底写了啥，可他大字不识几个，然后张老汉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临摹下来，也就是画下来。然后拿给村头的算命老先生看。李土做这事的时候既害怕又兴奋，像偷腥的猫又像发痴的鱼。一切都有惊无险的做完了。可是人总是这样，费劲心机百般算计的让自己痛苦。私塾先生只说了一句：为伊消得人憔悴"。李土傻傻的问老先生，”为啥依，小姐衣服穿的挺好的有暖和又好看“”哎，孺子不可教也，侬家小姐啊，有心上人嘞“，李土顿时瘫坐在地，老先生不断叹息走进里屋，那天之后，李土像是变了一个人了
天高气爽，秋来的很快，叶子也换了心情，黄了一片有一片。切来的太快，那天，一位着装考究，风度翩翩的绅士，李土看着他从大门口一直走到他的面前，“请问柳帘小姐是在这个房间
吗？"李土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自己，头低下去，又抬了起来。为他打开了们，说到：小姐不在里面，侬可以在这等。"喔，多谢了”李土那天有多少个不希望，就有多少个多失望。
半年之后，柳家小姐大婚之夜，李土又找到张老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哭的像两三岁的孩子。张老汉隔着河就是柳家。这边灯稀人莫半呜咽，另一边却是烛红风迷喜漫天。
可李土依然为那柳家小姐守门，随后柳家小姐育有一儿一女。然后日本人来了，柳家小姐的丈夫为国参军上前线。十年无音讯，中国都解放了，却仍没有音讯。柳家小姐每天在窗前望眼欲穿，李土在门外心疼不已。然后李土托人打听，幸好李土和张老汉一个儿时好友是解放军部队的旅长，千方打听。终于知道了，柳家小姐的丈夫早就牺牲了。
李土听到之后先是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可随后又皱起眉头了。他不敢说实话，他不想她想他。他对她说了平生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谎言“他在北京当了大官，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说完他就跑出去，一边跑一边狂笑，笑的很大，笑的喉咙痛还要笑出来。早上回来的时候，却看见煮饭的王婆牵着她的两个孩子坐在门口哭，孩子一直在喊“姆妈，姆妈"桌子上还有一封信，这几年李土零零碎碎也识的了几个字。“李土，我去找他了，帮我好好照顾我的两个孩子。"李土就这样看着这封信很久，天两天三天，半个月都是这样，除了吃饭就是看着信。就像当初柳家小姐看信一样痴迷。可，某一天李土把信细细的收好，开始劳作，他把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李土终生未娶，八十多岁，有五十几年一直坐在那等，多少人劝他别等了。他总是坐在那。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可每一次李土都不承认，有一次李土为此还打了男孩子，并且对他说：“侬记住侬只有个妈妈，就是柳大小姐，侬也只有一个爸爸，就是陈姑爷"他认为他没资格，可现实却让他一步步走进去。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李土每天做完事就坐在那破败的柳家大门，等她回来。然后城建四改，虽然柳家被拆了四零八落，可柳大小姐的闺房在李土一条腿的代价下还是勉强保住了。双儿女长大了，时县长，一个医生，都想接他回城里享福，他宁死不肯。前几
年突发脑溢血，所幸捡回一条命，可人就变得神志不清，整天嘴里念的就是大小姐，然后就直坐在那。
张老汉坐在那，看着吃饭的李土，“他啊，真是个傻子哟。"是挺傻的。"说完。我起身准备走。张老汉叫住我“孩子如果你见到柳家大小姐，记得叫她写封信。"您还认为她活着吗？"阿土几十年信的事情应该不会错吧，哦，她的嘴唇左边上面有颗黑痣。"嗯，我知道了，如果见到我会转告的。
我走出村子的时候去了那间破败的屋子，看见台阶上有两个凹下去的洞，我也坐了上去，很膈应。想想李土在这坐几十年，应该会痛很多年吧。
我默默离开村子，回头看见李土又坐在那儿，不，回到了那里，他坐下去的时候做了他生中做了无数次的动作，往村头看一看。
我知道没有用，但是我还是大喊了一声，“别等了。”李土转转头依然坐在那。，泪眼婆娑，他好似看见了，又好似没看见，或许阍者，就一字便已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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