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直在那里蹦跳,蹦跳不止,闸门一打开,它就蹦跳出来,不由你指使,便把你带回到几十年前。
一座大门,立在正街,门坊顶上是个正三角形,两边是方柱,不用看门坊上的字,谁都会辨认出,门里一定是所小学。
进校门,是一条甬道,两侧有青翠的塔柏,很对称的挺立在那里。走过不大的厅房,便是宽阔的操场。我们那时放学集合,节日庆典,少先队中队、大队活动,便在这操场进行。
集合时,我们班总站在靠食堂门口一侧最后几排,抬眼便可见屋檐上的琉璃瓦,在西斜的阳光下,发着瓦蓝瓦蓝的光。
屋顶上镶嵌有许多精美的烧瓷装饰,手舞足蹈的童娃,在那里抱莲戏鱼;慈眉善目的翁妪,在林荫下饲鹤喂鹿;迎亲的队伍,在花轿前敲锣打鼓。
房脊上还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瓷碗,它们也被人排好队,集合在那里。
每次,我人站在队列里,眼睛却把屋顶扫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瓷碗,惹起我许多思绪:用它盛饭吃,一定会格外香;用瓢羹轻轻碰它,一定会叮当的发出音乐般的声响;每顿用一个,一个比一个秀色可餐,看都看饱了,肯定要少吃好多菜饭。
于是就一、二、三、四、五,数它有多少个,每次都没有数完,台上的值周老师就已经讲话完毕,发出了放学的口令:“向左转,起步走!”
步子跟着同学们由低年级,到高年级,依次走向校门,而眼睛还盯着屋顶。
2
放了晚学,太阳离山头还有老高。
太阳都没有回家,我们一群刚出圈的羊,岂能慌着回家?
早有同学在场口等候着,邀约起来,开始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快乐。
一起爬上黄角树,登上搭在树丫上的水车,你一蹬,我一踩,水车从河里提上水来,哗哗的流进通往酒厂的水槽。
一起在麦地里抓“特务”,一边跳跃着向躲在麦地里的“特务”发起攻击,一边嘴里高喊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要损坏群众的东西。”
一起在河边草地上打滚,打一个又一个漂亮的鹞子翻叉,翻滚得旁边的人啧啧称赞。玩得我自己都很惊奇:体育课上,老师教我们前滚翻,侧身翻,我总是翻来歪到一边,被老师批为“丑得像一颗螺蛳”。而在野外草地上,怎么就翻得如滑翔的鹞子?
回到家,天已漆黑,大人拿着竹条拷问:
“今天又干啥了?”
“大扫除。”
下次,大人拿着竹板拷问:
“今天又大扫除了?”
“不。班里排节目。”
3
每到夏天,更有挡不住的诱惑。
放学一出场口,见那临江河,粼粼的河面,像谁往河里撒了一大把珍珠,珠光闪烁。
一路的同学,不约而同,猴急的扒掉衣裤,连同书包交给一个人抱着过桥,放到对岸的草地,其余的便如鸭子似的扑进水里。
大家一起蹦着跳着,一起兴风作浪,一起学解放军战士骑马过河。很不幸,还没有跑到中流,一个趔趄,我便倒在河里。同学们嘴里大喊:“快!抢救伤员!”
河水虽浅,水流却很急。“卫生员”还没有赶来,我已被水冲走。冲到下游几十米的石桥下,抱住桥墩,才被赶来的同学,拉上桥。
一个人光溜溜的在桥上跑,有人高喊:“女同学来了!”也顾不得了。
4
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又是班主任,对我们要求很严格。
课堂上,刚要搞小动作了,便会发现她的眼光凌厉的扫了过来,逼得你立即挺胸、坐正,尖起耳朵,那个样子,比任何听课的人都专心。
她上课很有趣,时常会叫我们分角色表情朗读课文。这不,学《狗又咬起来了》一课,老师居然叫我扮崔老爹。当朗读“八娃子、东娃子”时,老师反复示范了多遍,我读起来还是很难听。
教室里举手要求换人当“爹”的很多,老师眼光扫了教室一遍,然后仍落到我身上,忍不住问:“你就没有吃过苦,没受过屈?”
没吃过苦?没受过屈?
打小流鼻血,就喝了不少苦蒿水,舌苔长疮,又吃了好多黄连,那是苦不堪言呐。
受的屈,那就更多了。
课间打乒乓,我一上场,一个猛抽,啪,好端端的乒乓球居然就碰到铁柱上,破了!乒乓打不成了,还受到体育老师的批评。
击鼓传花,明明我已经将“花”传给下一个,就在下一个要接未接的时候,鼓停了。逼得不会唱歌的我,左起嗓子唱了一个又一个。
再说那次“骑马”过河,我明明是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居然就踩到鹅卵石半途倒下,出不完的丑。
苦哇,屈哦!想起来,浑身在抖,老师叫“再读一遍”的时候,还在抖。朗读起来,不住地抖,一字一抖:
“八--娃子,东—娃子,你爹—活不成--了……”
同学们眼睛湿了,老师的眼睛亮了,我自己也激动了,教室里一片静寂。
课后,许多同学都在念“八--娃子,东—娃子”,念得很投入、很动情。
4
嘭!一阵风吹来,打得窗响。
记忆的闸门戛然关上。
“闸门”外,往事如烟,迷离恍惚。
一首诗,字幕般,升起在遥远的天际间:
童年呵!
是梦中的真
是真中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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