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的父母好不容易熬完了冬天，一开春就吵着回了老家，也不知道老人现在过得怎么样？王东始终放不下心。
好不容易盼来了几天小长假，终于有机会回一趟老家。天还没亮，他就早早的醒了，把事先为父母购买好的礼品一样一样的装好清点好，生怕走的仓促而落下。
王东一直不理解，老人在城里什么都不用干，闷了还可以逛逛公园，却总是要着回老家，也不知道老家还有什么让他们割舍不下。大部分的农田已经被王东转租了出去，为了这事，父亲在他面前没少嘟囔，可惜了那么肥沃的土地，让别人耕种，自己还能干。王东知道他们这是嘴硬，老父亲上了岁数，身形佝偻臂膀瘦销，哪里还经得起繁重的农活，好在身体硬朗没病，母亲自从嫁进门身子就一直弱，从王东记事起，母亲就一直和疾病斗争，几年前又做了个大手术，现在也就是勉强和父亲做个伴，地里头根本不敢进。
妻子知道王东是个孝子，老人勒紧裤腰带省出钱把他从山沟里送出来，现在年纪大了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为人子女的岂能不闻不问，所以别的同事相约海南的时候，她没有抱怨，心甘情愿的陪王东回老家，这是每一次假期必须有的旅程。
回家的旅途既遥远又短暂，既熟悉又陌生。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淳朴恬静的乡下自有另一番景致。每隔三四里便路遇一个村庄，不同的村居错落有致，或成行，或突兀，或高或矮，或红砖绿瓦，或青石篱院，房前屋后，水绕树合，花香扑面。车子驶过门前，不时招来一声声犬吠，很少回乡下的儿子倒是很钟情这些猫狗之类，故意放下车窗引逗它们，任凭它们努力追在车后，最终无奈的放弃。
乡村的土路缺少人工的养护，总有些颠簸，宽宽窄窄，坑坑洼洼，路边野草菶菶，沟深林密。巧遇羊群挡路，只能降低车速缓缓前行，挽着裤管的牧羊人把鞭子抖得啪啪作响，如节日里炸裂的鞭炮，羊群便不能留恋这边的肥草，如一片白云漫卷过路面，落在后面的乳羔咩咩叫着，紧紧追随在母亲身后，那洁白娇小柔软的模样好想把它拥入怀中。
家乡终于近了，久违的泥土的醇香涤荡心胸。山坡上层层麦田已没膝盖，远远望去，一垅一垅，绿油油透着生机，微风吹过，波浪般荡漾开去。正值抽穗时节，几位老乡正在灌溉，这是最后的麦田守望者，现在村里很少有年轻人再继承父辈的产业，他们和王东一样，走出山村，向往城市，去寻找自己的梦想。
父母的老宅在村子最后头，依据地势和一户本家叔叔的宅子接壤，周边倒很宽敞，屋后经过开垦平整出一块小菜地，只要管理及时，四季的蔬菜就可以满足全家的需求。门前的一棵大槐树和老宅同龄，现在依旧焕发着勃勃生机，槐花开的正盛，洁白如雪，一串串倒挂枝头，不等临近，氤氲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好香啊，”的确，槐花的芳香不需要夸大渲染，便已经让人陶醉，濯足不冷三月水，心定神宁槐花香。槐花不参与百花争艳，但却难掩其高贵，淡雅清香，自然温馨。每年这个时节，王东的父母就用长杆折落新鲜干净的花枝，小心的择下槐花，洗净晾干，加入鸡蛋面粉拌匀，或蒸或煎，便是一道难得的美食，咬一口唇齿留香，那香气充盈了王东整个童年，现在依旧是心里永远的怀念。
车子在大槐树底下停住，看着粗壮皲裂的树干，斑驳熟悉的院墙，王东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倦鸟归家的感觉。
大门敞开着，院子是刚打扫收拾过的，干净整洁。
父母正在屋里忙着张罗午饭，昨天接到儿子全家回来的消息，老两口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王东在电话里叮嘱老人不用张罗，自己从超市买好就行，又惹来老人的一顿嘟囔，花钱不说，经过包装的哪有自己地里的新鲜，吃着合口。
午饭准备了满满一桌，就像过年一样丰盛。全家围拢，久别重聚的欢声充溢着这个朴实无华的农家小院。
吃饭的时候，父母告诉王东，趁着这次回来去看望一下二婶，二婶开春的时候感觉不舒服，他儿子和她去县医院检查，好像是恶病，看的有点迟了，全家都还瞒着她。
这个二婶是不远的本家，住在前一排房子，人很随和，热心肠，平时王东不在家，母亲体弱，二婶经常过来拉闲呱，也帮着收拾农活。二婶一共两个儿子，大儿子入赘去了邻村，对这边父母照顾的很少，小儿子刚结婚不久，常年和父亲给人家做些泥瓦匠的活，家境还勉强过得去，恐怕这次二婶生病，又会让一家人的生活拮据很多。
王东除了节假日，确实很少回来，对于乡村里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很久以前，村里人一代代更替，真的是儿童相见不相识。乡村也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新规划的房基地全在村南，整齐划一，他们村后的这些老宅就显得很古董，还住在老宅的人们也就格外亲切，有事大家互相帮衬着。
从二婶家出来，王东的心情很沉重，他不敢回想以前二婶是什么模样，现在的二婶虚弱的很，面容憔悴，可怕的疾病，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把一个原本结实的人折磨的满目全非，虽然大家强颜欢笑，说着慢慢治，终归会好的这样鼓励的话，但事实终究是事实。
乡村的夜晚来的格外早，夜色侵袭了整个村庄，只剩零星的灯火忽明忽暗，这时候城市里应该是华灯初上，老家已是关门闭户，偶有路人的脚步声会招来几声犬吠，很快便又悄无声息。
一切归于寂静，乡村的疲惫让人们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王东习惯了晚睡，翻看着手机，完全被节假日出游的消息霸占了，朋友圈充斥着各种风景地的美图。为了小长假旅游，办公室里几天前就已经躁动不安了，大家就像初春漫天飞舞的小虫，嗡嗡的讨论着哪里才是最好的去处。山河的诱惑，遥远的旅途，诗和远方的交织，鼓噪着围城里的男男女女。
屏幕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暂时放下工作，肆无忌惮的旅游确实带给了他们无尽的欢乐。
看着熟睡的妻子和孩子，王东心里想，我们什么时候也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可是哪个地方才是人们最美的心之向往？哪段旅途才有最赏心悦目的风光？
王东想不出来，但是触摸着老家的一草一木，睡在老家的土炕上，听着隔壁父亲香甜的鼾声，心里却感觉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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