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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城老城墙散记(一)

时间:2021/5/10 作者: 王霁良 热度: 403617
  2018年暮春时节,与友人来到位于王舍人街道办的济南市第三人民医院,顺道看了医院的土圩子老院墙,知道此前是民国时期历城县的老城墙,高大厚实,墙体上满是弹孔,抬头仰望,芜蔓的青草、如织的小树正在墙头谛听风声,在密密丛丛的树尖上方,布满了嘁嘁喳喳的鸟鸣。据说当时城墙高达七八米,俯临旷野,雄踞济南以东。现存土墙虽经半个多世纪的风雨交摧,高度也有四米多,以前城墙两侧还有一米多高的女墙,后被拆除。沿墙看去,间隔十来米就有一个石砌藏兵洞,进去大约十多个平方,洞与洞之间有地道相连,虽处平原地带,确实防卫坚固,易守难攻。

  1936年,历城县政府方由市里迁往东部王舍人庄,老城墙是历城县政府的外墙,乃当时所建,解放初期,城墙上可跑汽车。民国时期中原民不聊生,导致土匪猖獗,稍大点的村子都有寨圩子和护村武装,姚雪垠的长篇小说《长夜》写的就是上世纪20年代土匪破寨圩子的事情,我记事时我们老家也有高高的寨圩子,上面能走牛拉的大车,后来家家盖房从那里取土,渐渐就消失了。想来那么大的王舍人庄,应该也有寨墙,县府搬来的时候,老城墙是否是在寨墙基础上再建已不可考。

  今春市作协组织了一批作家、诗人同游老城墙,感觉与两年前大有不同。首先老城墙上野生的树木杂草被清理了,沿着光秃的城墙看去,倒像是新构筑的,太阳的轮盘将世界搂在怀中,这方岑寂已久的土圩子暴晒之下一无遮挡;其次医院内建起了博物馆,通过两名妙龄讲解员绘声绘色的讲解,使我对这片战场遗址有了更多的了解。

  天道易主,时事变局,中原遍地已是红色的浪潮,沧桑轮替,一方土圩子城墙哪能阻挡?当战争的硝烟散去,见证当年激烈搏杀的老城墙,在粗粝的寒风中,正在默念迢遥的往事——

  1948年中秋节前后华东野战军发起的济南战役,九纵司令员聂凤智、政委刘浩天率部攻打省城东部,当窑头、甸柳庄等靠近市区的国军阵地都被拿下时,历城县政府还掌握在县长岳伯芬手里,九纵动用了轻型坦克,仍然攻不下来,伤亡惨重,后看到东部其他战场进展顺利,对县府驻地围而不打,直到济南市区被占领,岳伯芬见大势已去,才选择弃城而逃。

  岳伯芬是唐王镇岳家村人,1941年33岁的他出任历城县长,这位县长后来因日伪扫荡,队伍被打散,改名换姓躲在舅舅的酒店里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店小二。那时济南这块地界,除了省府就是历城县了,岳伯芬出身地主家庭,曾是本村小学教师,日本人打进来后,他组织成立地方武装,依附八路军领导的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担任第三支队十一团一营营长,十一团的人马是收编的地方武装,成分复杂,组织纪律性很差,整天闹情绪,救国军副司令员杨国夫感到这支队伍不可靠,担心日久生变,就包围缴了他们的械,岳伯芬为此心生不满,把队伍拉回家乡,但在日伪夹击下站不住脚,后投奔国民党六十九军,后来当了县长。1948年济南战役,他据守县府,手下有自卫团近千人,以为外有城墙,尚可一战,不肯缴械投降,后出逃被捕,1950年8月25日在王舍人的公审大会上,尽管他欠攻城将士一笔血债,尽管新政权列举他十大罪状,还是念他是抗日英雄,打鬼子时摸炮楼、克据点、掀铁轨、打盐船,只要有悔罪表现,就可宽大处理。妻子抱着幼子求他说句软化,但这人到这时也不屈服,不想也不愿给自己找苟活于世的理由,游街闹市后,12点半到达刑场,验明正身被枪决。

  当时历城反革命分子猖獗,土改也进行得很不顺利,就有了此次公审大会,公审那天,连30多里外泺口北面的人也来了,一时人山人海,人脸像豆子在挤。岳伯芬抛下哭得泡眉肿眼的妻子,抛下怀里几岁大的孩子,面对死亡岿然不动,不由人感慨系之,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文史研究者应该去蔽与鉴澄,战斗的结局真的就是为了一块远方的荒塚?死亡是消隐,生命永远凯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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