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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野竹笋(散文)

时间:2021/4/24 作者: 宁星 热度: 410951
  今年四月十日周末,我有事回老家乡下一趟。由于今年天气暖得早,且近期雨水充沛,我发现后门山上的野竹笋比往年长得早、长得旺。我拿着一把弯刀,欣然前往,重温童年时代折野竹笋的趣味快乐。而后门山的路径、包括水渠,已被浓密的灌木、斑马草、荆刺等严密封堵,于是我挥舞刀子披荆斩棘,重新劈出道路,一方面是为了要走过去折野竹笋,另一方面是为了方便下次休息日回乡时到这片“菜市场”索取野竹笋。我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折了野竹笋近百支。回家时,老母亲还提供给我一篮子豌豆荚,散发着新鲜青翠的豌豆味,这是她在门前菜地里种植的。

  这次乡下之行,带回两样原生态焖豌豆饭的食材,从而可以吃到几顿特别鲜美、香喷喷的豌豆饭了。

  立夏,华夏各地皆有焖豌豆饭吃的习俗,材料一般为豌豆、腊肉、竹笋、糯米及粳米。而我家乡的豌豆饭与其它地方的豌豆饭有所不同,在于区别竹笋的选用。小时候,吃豌豆饭不一定都在立夏,只要有豌豆和野竹笋出产的时候,其前后时间如清明后的四月份和五月份也可以品尝。而现代豌豆种植和储存条件如此优越,人们在全年都可以品尝之豌豆饭。

  家乡人焖豌豆饭时,竹笋是选用家乡的特产野竹笋。在家乡的山山岭岭上盛产一种小野竹,大拇指般或镰刀柄般粗,一二米或三四米高,一片片的,一丛丛的,微风拂过便点头致意,婀娜多姿;面对雪雨风霜,依然飘逸挺拔和翠绿长青。

  我乡下的老屋开门就见山,开后门也撞见山,村庄被起伏的层峦叠嶂的丘陵群山所包围。因而,世代祖辈们便有了靠山吃山的生存潜意识,并付诸于行动。后门山的山腰间,有一条当年由人民公社出面建造水库的水渠环绕而过,它与下方山脚有三四拾米的距离,而这下方分布着岩脉的山坡生长着繁茂的野竹。每年四、五月份野竹林下春潮涌动,冒出一批批、一根根鲜嫩的野竹笋,手指般或镰刀柄般粗壮的。这后门山虽然不是我家的山,但“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好像是我家的菜园子,要吃笋就到后门山折几捆回来,也好像是“菜市场”, 烹饪时去拎回来便是。常常母亲一边坐在小板凳子上剥豌豆荚,前面摆放着盛有豌豆荚的竹篮,剥出的豌豆肉放进凳子上的盘子里,一边唤我:“你到后门山上折几捆山竹笋回来吧,今天焖豌豆饭吃!”母亲不叫我干剥豌豆荚和剥竹笋壳等活,而是叫我折竹笋,这我当然很乐意、喜欢。转眼间,身影便消失在后门山的野竹林中了。

  那时若想要折到更多的竹笋,早晨就要比别人起得早,否则被别人捷足先登了,那收获便少了。还要带一把小镢头,漫着小步,低着头,在后门山坡上寻宝似的寻觅竹笋。忽然发现在草丛、或竹根旁、或灌木中,突兀一根根乌黑的顶梢二张嫩黄叶的野竹笋,眼睛为之一亮,心头一喜,微笑着过去折取,像折取金条似的,很有成就感。有的拱上石块的,有的才拱上土层的,这要用小镢头刨开泥土,或搬开石块,挖出的野竹笋,黄嘟嘟的,最鲜嫩无比。

  野竹笋不只后门山有,家乡很多山坡都有。那时,四、五月份,在黎明时分有不少村民头戴斗笠,拿着弯刀,腋下夹着蛇皮袋,匆匆行进在通往野竹山的小径上。折来的野竹笋,他们常常用就地割来的韧劲藤儿将其扎成一捆捆的,或塞进蛇皮袋里背回家,裤子、鞋等常常被灌木、草丛的露水沾染得湿漉漉的。

  时常村民在田间劳动的间隙,若发现山上有野竹笋时,也会弃下农具,停下农活,前往攀登折之。依旧将折来的野竹笋用藤条扎成一捆捆的。收工时,套在锄头柄上晃荡,晃荡,扛回家,或放在畚萁里用锄头柄单挑着归家。像母亲说的那样——生活在农村,在田间地头和山坡上随手捞捞就有菜吃。竟然在这生产队的劳动间隙,也能随手折到几捆“时令新鲜味美的蔬菜”呢。

  折野竹笋是我童年少年的课外劳动,像在小山溪里捕鱼、在金黄的稻田里罩蜻蜓、在树杈上捣蜂巢等等一样趣味盎然,是我与伙伴们在野外活动的最爱。我父母从来没有像催我或交给我任务到田间劳动、砍櫵、放牛等那样叫我去折野竹笋,而是我自愿自发地去折的。往往在天蒙蒙亮时,我就溜进野竹林里“淘金条”,将一捆捆的野竹笋扛回家里。

  有时折来的野竹笋很多,摊满一地,尽管不喜欢剥笋壳,但母亲劳动繁忙,无奈我还是要剥的。先将一根根竹笋的顶梢用刀斜削一刀,再用手指绕住笋梢一直向下绕圈,便撕下一条缺口了,然后就容易剥掉一根笋壳,之后冰清玉洁、洁白无瑕的笋条便坦露无遗了。那时,鲜嫩的黄甜笋还没有培育出来,可以称得上,家乡的野竹笋乃笋类的极品。鲜嫩、清脆、纯天然无公害,味道甚为鲜美,且吃了不会伤害肠胃;而多吃或烹饪不当的毛竹笋就会伤害肠胃了,它们之间的明显区别是:野竹笋具有白玉般的身段,光滑无毛;而毛竹笋肉外层有无数细碎的茸毛,特别是顶梢部位,而且没有野竹笋鲜美。

  烧野竹笋时,要斜切,或切薄或切厚由个人喜欢,一般是切薄的。用野竹笋焖豌豆饭是祖辈们留下的传统配方,一直传承至吾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和靠山吃山及就地取材的地方特点,正体现了家乡浓郁的风土人情。野竹笋以特别的味鲜而扬长,征服了家乡人的味蕾。那时父亲喜欢将笋加豌豆、咸菜熬汤,汤鲜带点酸。野竹笋的鲜与咸菜的鲜成了完美的搭配,让味道更加的鲜和不一样的香,当然这是父亲味蕾的最爱。这咸菜是母亲制作的,每当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吃了这咸菜后都赞不绝口!后来母亲告诉我们制作的咸菜秘诀:“腌咸菜时,除其它东西一样外,蔬菜要晾得没有生水分,连菜缸、压的石块、切菜的刀上也不能有半点生水。腌十五天以后至一个月取出来吃为好。”母亲制作的咸菜纯粹是发酵而成的,没有丁点腐烂味。

  若折来的野竹笋多,家乡人会将其和毛芋、芥菜梗或白萝卜,用腌菜卤(腌菜用过汁液)熬制。再舀到坛、罐里,置放在那里一时不会变质。吃时,用筷子夹一碗出来,特有的味鲜,香气的扑鼻,是下饭配粥的最理想菜肴。那年月没有冰箱,这也是尚好的储存保鲜方法。

  当然野竹笋可以与其它食材烹饪,如笋炒腊肉、笋炒炸豆腐、笋炒咸菜、笋烧鲜猪肉。还有人用酒糟腌制嫩野竹笋,生吃时味道更为鲜美。

  过去多年的时光,可以折叠额头上的皱纹,但折叠不了我对折野竹笋情景的记忆犹新,折叠不了回忆品尝它时的舌下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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