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农历冬子月刚刚探头儿的时候,沿着潟湖的岸边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像天鹅的脖子上镶嵌了一个水晶项圈,日头一出来,便白光熠熠,眩着我的眼睛。
在冰冻的潟湖边上,昔日卷着白色水沫的浪花、岸边的槐树、高高的沙坨、曾经绿遍海岸的野苇野蒲,在秋末冬初的日子里,全部失去了生动活泼的色彩。灰蒙蒙的天空中,一只白色的叼鱼狼孤魂般地游荡着,那双翅膀好象被寒冷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凭着上升的气流滑翔。这是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围里看到的唯一的飞鸟了。在如此郁闷的天空,在如此寒冷的季节,是叼鱼狼的翅膀使我想到了我熟悉的秋天,想到了令我迷醉的白色大鸟的身影。
在距离七里海大坝一华里的槐林边上,是一片约三十多亩的稻田,与稻田仅一条小路相隔着的是一片河豚养殖场,穿过河豚养殖场窄窄的堤坝,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滩涂就铺展在我的眼前了。在这里,我出乎意料地发现了白色大鸟。
我并不熟悉它们的名字,但神奇的大鸟就像圣洁的天使,在七里海金色的滩涂里行走,在蓝色的天空中飞翔,在清浅的潮水里舞蹈。如果你不是亲眼所见,如果你不是亲耳聆听,它们那绝妙的舞姿和清脆的歌唱便不会在你的心里荡起涟涟的波来,便不会让一个人在脑海里产生一种飞翔的妙想。
你们有谁可曾听到过海边夜的声音?如果你是个外行,你只能借助一只海螺的外壳,将它贴在耳朵上,大海的声音便会“哗哗”地震荡着你的耳鼓。但我不用,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就能够仅仅凭着耳朵就会听到我熟悉的声音。当我平心静气地坐在沙滩上,便会清晰地传来海边夜的呢喃。
大海的声音是低沉而悠远的,像一位从历史深处走来的古人,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人们尚不十分清楚的传说;槐树林的声音细微而轻柔,像点点滴滴断断续续的琴声,这让人们想起恋人之间的说不完的情话。还有闪着媚眼的星子,被微风抚摩着的细沙,露珠由树叶上滚落的时候撞击草叶的声音。这些声音或急或缓,或重或轻,或高或低,都会在我的心里产生一种悠远的共鸣。好象是我们已经相遇在人类产生之前,然后相互鼓励着慢慢走来,直到今天的夜晚,直到漫长的今后。
世界上美好的事物都有一种灵性,你信不?它们那种灵性一如晨曦穿透夜的桎梏而抵达每一个人的心底。比如夜晚坐在海边的滩涂上,那一群白色的大鸟便集聚到你的周围。此刻你尽量不要有大的动作,你最好屏住了呼吸,你最好将自己想象为它们之中的一分子。这样,它们就会悠然自得地在你的身边散步,在你的面前舞蹈,在你的耳旁唧唧喳喳地说些悄悄话。
秋天到了,天空出奇的蓝,潟湖的滩涂里正是贝肥虾跃的时候。一些性子急的水鸟开始三三两两地在七里海的上空盘旋着,鸣叫着,然后,便向遥远的南方飞去。几天以后,大批的大鸟开始起程了,天空便开始透视出一片又一片白色的翅膀来。最后,连贪食的野鸭子也飞走了,滩涂上只剩下一片白色的羽毛。涨潮了,海水渐渐涌上来,像一双温暖的手掌,顷刻间抚平了滩涂上的所有痕迹。每当这个时候,我们的心里便会产生一种失落的感觉。
如果大海没有了大鸟们的舞蹈,天上没有了大鸟们的鸣唱,就像一个人没有了精魄一样。所以,每当七里海没有鸟儿身影的时候,就只能在冬天的寒冷中孤寂地睡去。
我想,大海也在等待着大鸟们的到来呢。
每年的观鸟季节,好多专业人士告诉了我很多鸟的知识,告诉我它们的种群和名字,但我才不听他们那一套呢。我有自己对大鸟们的认识,我不必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能够听懂它们的吟唱,读懂它们的舞蹈,看得透它们的心思。我相信,只有我一个人,才真正是大鸟们其中唯一不会飞翔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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