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那口老撑杆井是砖砌而成,百年不止,建成哪年何月没有考证。这口老井不知道村里人用了多少代?从我记事起,我们全家就吃用这口老井里的水,我们最怕它哪天水位下降,甚至干涸。相传有天傍黑,有人从田里收工回家路过井边,见到在未人打水的情况下,老井的撑杆,连同撑杆上系着的钩绳,会上下移动,不见人,也不见绳索吊着的水桶露出井口。
在童年的记忆中,老撑杆井边有棵柳树。
一个星期天上午,我在老井边玩耍,由于自己的淘气,上树折了根柳枝拧柳笛吹,并没有摔磕碰到哪里。岂料,到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在不停地疼。我咬着牙,忍着疼痛,才一瘸一拐地挪回到家里,贴上止疼膏也无用。于是,母亲去找隔壁邻居会看邪病的民间医生陈彪奶奶,问究竟。陈彪奶奶说我是被啥东西给缠上了。当然,陈彪奶奶有破解的办法,她将此办法教予了我的母亲。
晚上,我还未进入梦乡,便听见母亲和父亲悄悄说话的声音。母亲说话的内容是让父亲剪上几个纸钱,到撑杆井的柳树下面烧一烧,说一说,让柳树原宥原宥!父亲答应出门。
说也奇怪,当晚父亲到到撑杆井的柳树下面烧了几个纸钱,到了早上我的腿就不疼了,让人感到很不可思议。事后,母亲曾经嗔怪我:“以后再不要上那撑杆井边的柳树啦!”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那口古老的撑杆井没有了,井边的柳树也没有了,唯有井边的那个长条石槽还在,却被废弃在那十字路口的路边上。
这个石槽,有多少母亲在里面洗过衣服呀?从其斑驳的痕迹可见年代的久远。它是故乡我见过最大的石槽,也是唯一的石槽。虽然,现在没有人再在里面洗衣服,它却默默地卧在那里,成为过往行人的“坐凳”。
后小庙,也称观音堂,因庙有尊观音塑像而得名。我小时候曾经从观音庙的门口往里看,观音塑像在最里端,穿了绸缎衣服,感觉很吓人,瞄上一眼就已经是很有胆量了。小庙的门虽然经常敞开着,但我独自一人是不敢进去的。
那是上世纪“破四旧、立四新”的年代。
不知哪天起,小庙里的观音像不见了,小庙成了生产队饲养室放草的草屋,干草塞满了整个小庙。后来,我曾经和小伙伴里进去在干草堆里抓过麻雀。再后来,小庙就不存在了。
近半个世纪后,后小庙突然又盖起来了,这是我想不到的。一天下午,我给年逾八旬的母亲打电话,提起了后小庙的事情。母亲说:“又盖起来了,还是在原来拆掉小庙的地方!可比过去漂亮多啦!”
是呀!时代变了,乡亲们的经济条件好了,新盖的小庙当然就比过去旧时的气派!对于一座小庙舍得花钱新建,说明乡亲们的思想也是愈加开放了。
水塘,可以说在三里长的村子里有好几个,加上村周围的几条排涝河,给整个村子增添了灵性。
故乡将水塘不叫水塘,而叫水坑。有名字的,没有名字的,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有十多个,叫上名的有西坑、大寺坑、南苇坑,还有的没有名字。这些大大小小的水坑,不仅滋养着代代乡亲们,不干不涸,是风调雨顺的兆头,也给乡亲们带来庄稼丰收粮满屯的希望。
大寺坑,据说有年水快没有了,乡亲们却发现有一泉眼不停地汩汩渗出水来。这大寺坑,是不知多少年前修村大寺时用土开挖出的大坑,后经雨水长年存积,形成水塘,是村里最大的水塘。童年时,我和小伙伴在此水塘游泳的次数最多,水深且清澈干净,没有水草。
当然,村里现在仅有大寺坑还存在,面积却变小了。
南苇坑我印象最深,因为它距离我们家最近,我最喜欢,不仅它是个水坑,最关键的是和别的水坑有所不同,坑里长着密密匝匝的芦苇,芦苇丛里常常有几只叽叽喳喳的水鸟四处翻飞。水里不仅有鱼、虾、青蛙,还有河蚌、田螺、泥鳅、黄鳝,是村里最具灵性的水塘。
值得一提的是,南苇坑还是我少年时处女作《夏夜苇塘》的发源地,更是我憧憬文学之梦的摇篮。
不知有多少次,我和小伙伴们在芦苇塘里玩“打仗”,捉迷藏,挖泥鳅,或钻到那茂密的芦苇荡里捕水鸟,摸鸟蛋,或在有水芦苇的根部摸田螺,摸河蚌,别提有多开心了。
芦苇塘的南侧没有水,芦苇的根部长满大片大片的野苜蓿草;芦苇塘的北侧芦苇的根部则有水,但都不深,除非下雨的时候,水会涨一些,但时间不久便会恢复到原来的水位。
记得有一次,我和本家五奶奶的儿子国宝到芦苇塘拔苜蓿草喂猪,偶然发现有水地方的芦苇根部有不少河蚌,我们两个便争先恐后地摸了起来,不多时两人竟各自都摸了一竹篮。猪草没有拔成,我们两人却各自挎了一篮子河蚌回家了。回家后,母亲并没有责备我,而是很高兴地用我摸回来的河蚌肉给全家人炖了一锅“河蚌汤”。
后来因为修路,一条路从芦苇塘中间直穿过去,将芦苇塘一分为二分成了两半。那芦苇的生命极其顽强,连续几年从刚修过的路的两边的泥土直穿而出,如雨后春笋一般。每到夏天,路两边高耸茂密的芦苇仍是青翠的可爱。风一吹,那飘逸的芦苇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还有那被风吹受惊了的水鸟的鸣叫声,给整个芦苇塘增添了不少欢快的气氛。
在外多年以后,我第一次回故乡时,发现童年令我向往的这片芦苇塘没有了。在原来芦苇塘的地方已基本被填平,划成了村民的宅基地,有的已经在上面盖起了房子。在房子的不远处,还有一滩水,但没有芦苇。先前,从芦苇塘中间穿过去的那条路的西边沿,有几株芦苇,和童年时的完全不一样,它不仅稀稀拉拉,而且矮而枯黄,和童年时见过的又密又高的芦苇判若两样。那昔日芦苇塘里最活跃的水鸟,此刻一只也不见踪影了,我心中顿然生出一种惆怅来。
对于故乡,能够让我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那景、那物,无论到何时,都是故乡之魂。树高百尺,落叶归根。在游子的心里,故乡在,故乡之魂就在。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