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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

时间:2020/11/4 作者: 周健 热度: 331597
  时常回顾走过的路,也反思现在的路,憧憬未来的路。

  我的老家在城区南部山村,距市区并不远,也就是二十公里的路程。 懵懂少年时,知道人们到城里办事大多靠步行,偶有拉架子车或雇骡马车的,天不亮就出发,天黑才回来,回来总是筋疲力尽,感觉路途甚远。十一二岁的时候,曾随大哥和父母步行进城卖过自编的竹篮,辛苦自不必说,只是感觉城里人刁钻,口音特别,有些人骑着光亮的自行车,衣着整洁,车铃按得贼响,他们用高傲的目光扫视衣衫褴褛、用扁担挑着竹篮的我们,就像看到异类似的。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城乡差别,在羡慕城市繁华的同时,却对城里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嫉恨。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考上了县城第一高级中学,那是县里乃至整个地区最好的中学之一。农村去的学生得住校,县城里的学生可走读。那时的行政地区还叫行署,所谓的城市只是个县级市,仅相当于现在的老城区,不过几条破旧老街而已,瓦房较多。县城在老城东北部的平桥镇,两地相距大约十公里。我到中学报到时走的路线就是从老家经市区到该镇,那时并不知道有多远,后来知道总距离约三十公里。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远行。

  那是个刻骨铭心的困苦时代。农村去的我们不能像城区的学生那样用钱买或用粮票换取饭票,只能辛辛苦苦地背米来换。基本上每次大概背三十斤,勉强维持一个月的口粮,且自带咸菜。我们农村来的学生与城里的学生只能比学习,断然不去比吃穿。每个星期六下午,结束了一周的课程后,我就挎上装着空菜瓶的书包踏上回家的路。前两次我是沿着报到时的路线走的,后经东双河乡的同学指点,还有一条路近一些,就是从县城的火车站出发,顺铁路直走到县城西南的东双河乡后,沿小河也可回到家,估计可缩短五公里的路程。我有个同学就住在东双河乡中学,他父母都是老师,家人都吃商品粮,不算农村人,家庭条件自然非我等相比,并非每个星期都回,即使回去也是有家人骑车接送,或坐火车来回。那时铁路沿线每个乡镇都有火车站,平桥和东双河也不例外,有那种每站都停的绿皮车,速度很慢。由于没赶上车次,有次他回家喊我与他同行,到家后感觉确实近了不少,故尔以后来回都是走的这条路。

  那时候,每个星期在这条路上走个来回,初期总感觉那是我一个人的路,因为我一直是独行者──那个年代考上高中者寥寥无几,更何况是县里的重点高中。从小学开始,一路走来,所在班就我一人进入重点高中,似乎进入普通高中的也不多,那时几个乡镇才设一个普通高中,规模都不大,教学质量较低。东双河中学就是这种片区普高,老家村里就有两个人在此就读。

  周六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我便抄小路直奔平桥火车站,然后顺铁路边的小路开始了孤独的行程。铁路边的路大概一米宽,是那种并不平坦的土路,铁轨枕木下的碎石零星地散落在小路上,有些硌脚。客车还好些,货车经过时,感觉大地在颤抖,噪音震耳欲聋,行进带来的风裹挟着我瘦弱的躯体,只能踉跄前行。走到东双河车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就这样摸黑走回家,留下了满满的黑色记忆。

  小时候我是走过夜路的,但都是随着其他人去看露天电影,本村或邻村的,离家不远,来回都是结伴而行,回时大多深夜,时常有同伴因看不清路滑入水田或沟壑,骂声中带着兴奋。不过,一个人走夜路,感觉却完全不同。没有手电,瞪大眼睛,依着夜色探索前行,而夜色的强弱却随季节及天气的变化而变化,促使你的眼睛尽力捕捉那份或强或弱、时有时无的光,其间的孤独和无助,只能体会,难以言传。

  初次的经历留给人的记忆总是长远的。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走这条路从学校回家,过了东双河后转向西行的小路,小路蜿蜒在河边,都是土路,最宽处约两米。夜色朦胧,看不到月亮,有几个星星点缀在夜空,河水在轻轻地流淌,时不时听到村庄的狗吠,应是夜行人进庄了吧,偶有不知名的几声鸟叫,给沉闷的夜晚带来了些许生气和神秘。终于走到离老家不远的刘家湾了,这个地方到老家后再没有其他的村庄,河两岸都是群山。这段路我是很熟悉的,以前到青石桥赶集都是走这条路,也是到外边的必经之路,约一公里。路的中段还有个小水库,小时候经常在里面游泳、钓鱼。石坝高约十米,长约四十米,坝顶兼作道路,中间有个低矮的坝段,算是溢洪道,无桥,石坝外部铅直。夏季发大水时,溢洪道泄流不及,就会全坝段漫溢,形成瀑布,水流声响彻山谷,甚是壮观,但道路却中断了。路边山坡上掩映着几爿坟茔,坟堆大小不一,大多无碑。这条河段,叫卧牛河,北岸紧邻回墓冲,其名称来历有很多凄美的传说。独自夜行这段路,我陡生恐惧,竟踌躇不前,因常听人说有鬼魂在夜里游荡其间,且有野狼出没,传得神乎其神。已走了这么长的路,真的身心疲惫,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前行,大不了一死而已。我右手紧握一块石头,左手拎着书包,慢慢挪行,眼睛圆睁,做好应急准备。此时,两边黑魆魆的山体仿佛向我挤压过来,有无数的妖魔鬼怪盯着自己,感觉毛发倒竖,脸皮麻木,手心冰凉但却冷汗涔涔,两腿灌铅,时间凝固,路很漫长。走近水库的荒冢边时,风吹树摇,仿佛魑魅魍魉在跳舞,在向我示威。就这样提心吊胆地前行,终于看到了家里的灯光,我如释重负,一阵小跑地奔向家门。

  经历了几次夜行后,胆子便逐渐变得大了。春冬季还好些,夏秋季多雨,夜色深暗,视线极差,道路泥泞难行,稍不留神,便会滑倒,甚至滑落河里。最危险的一次是走到水库边时,溢洪道正满槽泄流,水流湍急,无法蹚水过去。情急之下,我便把书包扔到对岸,后退十几步,一阵猛跑,飞身抵达对岸。脚尖正好踩在对岸岩石棱角上,稍有差池,便会随瀑布而下。有几次星期天下午回校时,溢洪道没水,我试了几次,一次也没跳过去。那次的一跃,真是命不该绝。

  一个人走路,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自然无趣,一走就是几个小时,累是免不了的。为了消磨时光,我便观察路边的农作物,感受他们从播种到收割的过程。看到路边的棠梨树,就想到那首歌谣:“棠梨子树,棠梨子糖,棠梨子树下盖瓦房。瓦房没改起,婆婆大娘来送礼……”。有时在铁轨上走,看自己能坚持走多远不掉下来。看穿着黄马甲的铁道工拿着小锤敲什么,有的拿着尖镐刨什么,思考着不知谁说过的类似于每个枕木下都有一个屈死的冤魂那句话,想像着修铁路的艰辛。谁说两条铁轨永远不会相遇?车站扳道工的工作就是使它们连接并改变方向。在路上,可以尽情地感受绵绵的春雨,欣赏夕阳映红的白云,想象着自已以独行者的身份走进秋风染黄的山野或白雪皑皑的夜色的水彩画中……。有风雨雷电、日月山川相伴,有家人的期望和惦念,我并不感到孤单。

  走着走着,三年的高中时光很快走完了,随即走进了大学的殿堂,走入了社会,在城里工作和生活,感受真正的百味人生。多年的风风雨雨,沟沟坎坎,一路走来,感觉人生之路不仅充满挑战,更充满艰辛,无论你出生在城市还是在农村,概莫能外。也深知没有白走的路,要学会欣赏。我们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但可选择自己的道路。有顺境自然也有逆境,路是靠自己走的,夜色再深,也有些许亮光,总会找到前行的路。

  人的一生,不知道要走多少路,我想,因人而异吧。现在,社会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出行虽方便了,但走路的人却变得少了,我也变得很少走路,身体得不到很好的锻炼。可我时常回味着那段时光,不知道那段路变成什么样了,想象着有朝一日再重走一遍,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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