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离江北平儿院小学大约有五华里多路,要穿越不少背街小巷和一片广阔的山野小路然后再走过一个大广场才能到达学校门口,学校门口左边立柱上掛着一块精致的长条形掛匾,白底黒字上书:“平儿院小学校”。
开学的第一天,妈妈带着桂香姐姐送我上学,七点半钟还不到我们叁人就早早来到平儿院小学门前等候,住在四方井的一位邻居家的小孩也在这儿上学,他的名字叫高永康,小朋友碰面真是非常快乐。等了好一会,看门的大伯伯才打开校门,数百个小学生临时组队,依序而进。
为了培养我独立自主的生活能力,桂香姐姐独自接送我一周后爸爸就再也不准人接送我了。他平心静气地对我说:乡坝里上私塾的学生走的路可比这里还要远得多,爬坡上坎、刮风下雨还不是都挺过来啦!我看还是你自个儿去上学吧,千万不能从小养成事事依赖上人的坏习惯,你说对不对!这时坐在厢房书桌上看书的冬冬姐姐挿话了,她委婉地说:我们家牛儿是个乖孩子,爸爸你就放心吧!我听听觉得很有道理,就一个劲的点头应允了。
上小学的时候,早上天刚见亮我就要起床,遵照爸爸的吩咐,在天井里锻练一下拳脚约30分钟,然后和冬姐一道把客厅和厢房的地下扫干净,最后还要把桌椅板凳擦得干干净净的才准吃早饭。早饭是王伯伯专门为我们这对上学的姐弟准备好的,我们姐弟俩都很喜欢吃。吃完早饭才刚刚7:00钟我们就要离家了,离家时还要向爸爸,妈妈行礼告别。刚一走出大门,我和冬姐就各自东西地奔往学校,冬姐比我大两岁,在江北米亭子小学上三年级,而我才刚刚上一年级。当我首次穿过那些背街小巷时,心里面总有些恐慌,特别是当我听见“汪、汪、汪”的狗吠声的时候,心里面总是好害怕。好在当时养狗的人家都是把狗拴在家里面养,轻易不会放狗出来,走了几天后,心里面就踏实多了。
平儿院小学离家比较远,当我尽力赶到学校本班敎室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一片朗朗读书声,我放眼张望,本班的男女同学已经来了一大半。冉老师轻快地走到我面前,热情地叫我快进教室座下,我进入座位后,立即拿出书本和同学们一道读起来。
就这样,我开始了幼年时代求学之路,敬爱的老师孜孜不倦的教我读书、习字、算朮。由于冬姐提前给我辅导了几个月,爸爸、妈妈还不停地监督检查,在一年级学习期间我的所有主科都名列前矛,班主任老师也很喜欢我。
当我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国内形势似乎变得愈来愈紧张,只要是大人们聚在一起,总难免要谈到内战的形势,在我幼年的心中,也能感受到社会上正在发生的微妙变化。
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听见王伯伯和桂香姐姐正在议论大院旁边庙子里面驻军的事情,说是庙子里来了好多军人,把整个庙子里都住满了。王伯伯告诉我们说:抗战期间川军出川抗日,也曾在庙子里暂住,然后就开拔到前线打日本鬼子去了。现在日本鬼子早都投降了,驻军到庙子里干甚么?莫不真的是要开往前线打内战?
听完王伯伯和桂香姐姐两人的议论,心中十分好奇,我丢下书包冲出大门就要去看个究竟。正好遇见高永康同学,他也听说庙子里驻了一个连的国军,感到很好奇,小哥俩商量好,明天一道去看稀奇。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吃过早饭后,我迫不及待的拉上冬姐和高永康同学一道到庙子里看个究竟,和我们一道前往的还有不少左邻右舍的邻居,大家议论纷纷,簇拥着到庙子里看热闹。
这时,庙子门口已经设置了岗哨,但是所有求神拜佛的人仍可自由出入。和我们一道进入庙内看热闹的人不下于四、五十人,大家似乎都很是纳闷,为什么国军要住在这个庙子里?
当我们一行人走到到庙里空矿的焚香处一看,人们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焚香处四周的墙壁上都刷上了各类醒目的大标语,什么剿灭共产党,国家庆太平。踊跃从军,支援前线,中华民国万岁……比比皆是。
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过来向大家解释,说是奉上峰命令出川清剿共匪,在神庙暂驻训练新兵,希望乡亲们谅解,讲完几句客套话后就离去了。
大家在各处转了转就往回走,这时,一个当兵的小伙子走过来,向我们打听附近有哪些地方?怎么走更方便,有位大伯十分热情的给他予以解答。
过了没几天,下午放学刚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庙子那边传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左邻右舍的老百姓都不约而同地向庙里奔去,总想看个究竟。王伯伯和桂香姐姐也带着我向庙里走去,急切地想弄个明白,当大家伙刚走到焚香场的时候,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就展现在乡亲们面前。原来,在焚香场东面神殿外的一棵大树前,用麻绳捆绑着一个上身赤裸的小兵,旁边站着两位手拿皮鞭横眉怒目的壮汉,两个壮汉轮流挥舞皮鞭抽打那个年青的士兵,皮鞭虎虎生风,鞭鞭致命,抽得那个年青的士兵混身血痕、哭爹喊娘。
后来,听当官的解释,这个逃兵是抓壮丁抓来的,昨天夜里他趁哨兵疏忽时逃出驻地,向平儿院方向狂奔,幸好被巡逻的国军抓回来了,目前正在执行军法。
这时,乡亲们已经认出来,这个逃兵就是前几天向大家问路的新兵。看见这个新兵被打得太惨了,都帮他讲话求情,但是当官的可不卖账,仍然吩咐两位状汉往死里打,打得那个逃兵气息奄奄。正在这时,妈妈带着冬姐也赶来看热闹,看见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逃兵很是同情,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催促王伯伯和桂香姐姐带着我尽快回家去。
晚上,爸爸从泰裕银行下班回耒,妈妈告诉他发生在庙子里的事情,希望能想个办法救救那个小逃兵的命。她又怕爸爸不答应就使用了激将法。妈妈感叹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你要是撒手不管,哪个小逃兵唯有死路一条啊!爸爸深知妈妈的为人,立即十分爽快地说:晚上我去求求情吧,看看那个当官的卖不卖账,还要看那个小逃兵的命该不该绝?
吃过晚饭后,爸爸嘱咐冬姐带着我好好复习功课,然后就自个儿出去了。妈妈摇着摇篮,为辉世弟弟轻轻地哼着月光曲,唱着唱着他就睡着了。王伯伯和桂香姐姐一面纳鞋底,一面陪伴着我们姐弟俩做作业。奇怪的是,快到十点钟了,爸爸还是没有回来。妈妈只好安排我们姐弟俩各自上床睡觉,这时候爸爸才急匆匆赶回家来,与妈妈商谈了一会儿后又很快地出去了。
中厅的时钟敲响了十一点,大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桂香姐姐急忙去打开大门把爸爸接回家。妈妈看见爸爸就急切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爸爸知道妈妈心中很着急,就十分干脆的回答说:放心吧,全都办好了!当天夜里,爸爸给妈妈讲起办事的经过,原来爸爸找到那位连长后,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礼,后来又谈到长时间鞭打逃兵己激起了周围百姓的不满,希望他能把大事化小,妥善处理。
为了尽快处理此事,爸爸答应送给那位连长200块大洋,请他尽快安排为那个逃兵疗伤。那位国军连长似乎也很受感动,当即请爸爸放心。谈妥之后,爸爸又担心迟则多变,赶紧回家与妈妈商议,随即带了200块银元给那位连长送去,搞得那位连长下不了台。那个连长终于被爸爸的诚心所感动,他也真挚地对我父亲说:汪经理,请您务必放宽心,明天一早我定请军医为逃兵疗伤,还要告诉他您的大恩大德。
过了个把月,庙子里驻扎的那支部队马上就要上前线了,那位连长还特地到家中来看望我父亲,称赞爸爸治家有方,忠厚善良。他还告诉我爸爸,说他自己也曾出川抗日,也不愿意再打内战,这次上前线也不知是死是活,若有幸活着回重庆,定将再回江北四方井探望故人,说得很是伤感。爸爸、妈妈也都劝他多多保重,还留他吃了晚饭,俩人聊天聊到深夜。
国军连队出发的那一天,清晨的迷雾把江北大地笼罩,妈妈带着我们姐弟三人和四方井的街坊邻居们站在路边上,黙黙地看着这支国军队伍出发。没有掌声和欢笑,也没有激情和颂扬,国军士兵们身背步枪,抗着机枪一步步踏上死亡的征途……
人们不竟要问,国共内战的悲剧究竞是谁造成的?是谁在团结抗战八年后再次发动全面内战?把本已满目疮痍的祖国推向苦难的深渊?是谁为了一已之私置民族大义于不顾,把中华民族带入万刼不复的境地,造成了多少人间悲剧?至今仍维持着国家隔海分治的局面,为台独份子造成了可乘之机?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六十多个年头过去了,当时的翩翩少年如今都已变成年过七旬的古稀老人,我和妻子还能等到台湾回归祖国那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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