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处于饥馑的年代,不要说鸡鸭鱼牛羊,就是猪肉,一个月也很少吃几次。那时,肉凭票供应,每人每月半斤。吃肉称为“打牙祭”。我特爱吃肥肉,不知是否从母亲那里得到遗传。听父亲讲,母亲怀上我时,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末期。她因缺乏营养,两腿已经浮肿。这时,父亲刚转业到了地方,手头有笔转业费。他赶紧买了两斤肥肉,给母亲补身体。肉煮熟后,母亲在砧板上边切边吃完了。母亲活了下来,生下了爱吃肥肉的我。
可肥肉紧俏,买要靠关系。父亲得了一种怪病,长久不吃肉便流涎水,喷嚏打个不停。毕竟肉吃得少,我常常感到心发慌。到了“打牙祭”的当天,我上课时老想着中午的美餐。我不停地咽着涎水,不停地揉着鼻子。鼻孔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爬。
可肥肉紧俏,买要靠关系。父亲得了一种怪病,长久不吃肉便流涎水,喷嚏打个不停。毕竟肉吃得少,我常常感到心发慌。到了“打牙祭”的当天,我上课时老想着中午的美餐。我不停地咽着涎水,不停地揉着鼻子。鼻孔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爬。
我弟弟更馋。每次母亲切肉时,他总站在砧板边,用手抓肉吃。那肉刚煮熟,什么佐料都没有,他却吃得津津有味。上桌后,哪怕肉再多,他也像“饿牢”里放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肉碗,筷子像鱼叉一样叉得飞快。他把碗堆满了才动口,狼吞虎咽时,眼睛也没离开桌子中间的肉碗。要是见肉少了,干脆将肉碗端到自己面前,不让别人沾。父亲看不惯,下狠心打他。棍子打断了,他不哭也不求饶。见他死不悔改,父亲就不准他上桌,让他站在旁边看我们吃。“吃的吃,看的看,心头好像钻子钻”这一招真灵,弟弟竟“呜呜”地哭了起来。──他认错了。
父亲常说:“穿是外面光,吃了心不慌。”我家那时虽不算最困难,但也是顾得上吃便顾不上穿。父亲得到了政府的优待,肉比别人吃得多,街坊都很羡慕我们。父亲却说:“我这张嘴啊,天上飞的不吃,地上跑的不吃,水中游的不吃。”人们对父亲有口福不享大为不解。母亲就出来揭父亲的老底:“你们莫信他的鬼话!他是天上飞的飞机不吃,地上跑的汽车不吃,水中游的轮船不吃。”父亲听了不但不生气,还笑嘻嘻的。
到后来,肉不要计划了,父亲的怪病也不治而愈。吃肉和谈论吃肉已不再是最愉快的事情。渐渐地,我们感到很多东西不好吃了。有一天,我问一位朋友什么东西最好吃?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的小孩嘴刁,像得了厌食症,再好的东西也只吃几口。让伢吃饱却成了他们夫妻俩头疼的事。于是,他狠心地将小孩饿了几顿。小孩嚷着肚子疼,他将冷馒头递给他,小孩吃得津津有味。他说:“什么东西最好吃?除了谁都没吃过的龙肝凤肉之外,恐怕只有饥饿最好吃了。”
对,饥饿最好吃,但我们的下一代很少有人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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