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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为萨特和波伏瓦辩护(三)

时间:2019/10/7 作者: 黄忠晶 热度: 175603
  (三)

  以上所写并非为萨特和波伏瓦辩护,因为他们是不需要辩护的。

  其实半个多世纪以来,萨特和波伏瓦一直受着各种各样的指责,他们可以说是20世纪文坛上最受人攻击的一对,有时甚至是不论哪一派(左、中、右)都来骂,连年轻人的穿着打扮也成为骂的理由。现在出现的这些责骂声,对他俩来说是算不了什么的,小巫见大巫而已。

  不过萨特和波伏瓦生前和死后受到的指责和攻击,在重点上是有区别的:生前主要是在政治和社会活动方面,而死后主要是私生活上。其中一个原因是,许多有关他俩私生活的材料,是在他们去世后才陆陆续续发表出来。饶有兴味的是,他俩去世后受到攻击的炮弹,恰恰是他们自己提供的。这主要是两人的书信和日记。即使是《被勾引姑娘的回忆》这样“当事人”写的东西,其依据的主要材料还是萨特和波伏瓦的书信和日记。

  应该说明的是,这些材料都是他们自己愿意公之于世的,并非任何其他人的揭秘。萨特生前曾数次谈到他的信件。70岁时,他对采访者孔达说:“我写信的时候从未想到发表,我从不讲究文体,写信的时候怎么想就怎么写。我写给海狸的信如果还找得到,倒是可以发表的。我不反对人家有一天发表我的书信──我的信都是写给女性的,不过我确实不在乎人们发表或者不发表这些信。”1974年在同波伏瓦的长篇对话中萨特说:“这些信是对当时生活的速写。私下说说,我认为这些信是适于发表的。在我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这些信件在我死后可能发表。我的信就是我生活的见证。”

  萨特对自己的任何东西都不保密,从未想过要毁掉一些信件和其他有关自己私生活的文件来保守自己的某些隐私。而有太多的社会贤达名流,在功成名就之后,竭力掩盖自己的隐私,想方设法把自己包装起来,给公众一副崇高、伟大、道貌岸然的假像。萨特同这些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萨特最大的特点就是“透明化”。他在同孔达的谈话中特别提到,我们应该用透明性来代替秘密。人们相互间把身体交给对方,通过目光,通过接触(这是在广义上说的,不仅仅指性关系),但人们却相互掩盖着自己的思想。这是不应该的。出于一种不信任、无知和恐惧的心理,人们不愿意向对方敞开自己的心扉。而萨特想做的是尽可能透明,因此愿意发表自己的书信和日记。他说,自己身上那些阴暗的地方对自己和对他人都是阴暗的,因此只有在对他人做到襟怀坦白时才能为自己照亮这个阴暗的区域。

  既然萨特和波伏瓦为研究他们的人提供了如此良好的资料条件,我们就应该充分利用这一点。在对他们作出评论时,第一个基本原则应该是客观真实,应该采用客观真实的资料。某年某月某日萨特和波伏瓦干了某事,这应该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掌握这些客观事实是探讨和写作的基础。如果连基本的事实都不了解或者虽然了解但置之不顾而去妄谈一个人,那既是对这个人的亵渎,也是对读者的误导甚至欺骗。

  当然,这些资料同时也是主观的。某年某月某日萨特和波伏瓦干了某事,如何看待它?它有什么意义?当问题进入这一层次时,资料就变成主观的了。不同的研究者可能有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看法。我不认为自己的看法是唯一的。我只是希望不同的看法是在同样尊重事实的基础上提出的,这样才可能进行有意义的对话甚至辩驳。

  最后想谈一谈人们可能对萨特和波伏瓦的关系产生某种误解的一个原因。

  波伏瓦的回忆录会给人一种印象,仿佛那种多伴侣倾向只是萨特的要求,而她是被动同意的;而在“二战”前,仿佛只有萨特实现了这种多伴侣化,她是直到1947年去美国后才开始有了偶然爱情。因此许多人同情波伏瓦而对萨特持一种谴责的态度,包括一些专门的研究者也是这样的。

  实际上波伏瓦并没有在回忆录里歪曲事实。她在回忆录第二部前言里说,在第一部回忆录中,她对童年和青少年的事情的叙述是不加任何隐瞒的;而从第二部开始,关于她成年时期的生活,她不可能仍然这样写,有些地方她有意写得比较抽象,有些地方她也掩盖了某些事实,虽然她决不会有意去制造谬误。波伏瓦作出保证,她的回忆在总体上是真实和准确的。我认为波伏瓦这一自我评价是恰当的。问题在于,我们在使用她的回忆录时,必须细致分析,她可能在哪些地方有意省略事实。

  波伏瓦在回忆录中对于她和两个情人──阿格林和朗兹曼──的恋情描写得十分详尽,几乎毫无保留,为什么对有的性爱事件又闭口不谈呢?据我分析,她应该有这样一个原则:凡是只关涉到她或她和萨特之间的事情,她会毫无保留地写出来,觉得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如果还关涉到其他人特别是他们的朋友,而这些人是不介意的或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她会照写不误;如果他们不愿意被披露或可能对他们造成不良影响,她就可能三缄其口,略去有关事实。

  因此,对于有些波伏瓦未曾明写只有暗示的地方,一般读者容易忽略掉她想表达的东西。但若经过仔细分析,仍可看出蛛丝马迹来。在萨特和波伏瓦的书信和日记出版后,有些猜测的东西得到证实。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当萨特在“二战”前同不少女性享受“偶然爱情”时,波伏瓦并非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是个独守空闺的怨妇,其实她也没闲着。例如,萨特的朋友吉尔很可能是她第一个“偶然情人”。30年代中期以后有博斯特。而且她还同不止一个女学生有同性恋关系。

  波伏瓦从未直露地谈论她同萨特的性关系以及她对萨特的性感受。但从她的回忆录以及其它资料可以推断出的是,某些男性比萨特更能给她性满足,例如她的美国情人阿格林,还有比她年轻许多的郎兹曼。博斯特应该也是。但这些男性没有一个能够构成她与萨特关系的威胁,而反过来,同样的,萨特同其他任何女性的关系均不足以破坏他俩的关系。他俩的关系确实是一种超越性爱的关系,虽然其中仍然包含着性爱。

  波伏瓦的回忆录有段话说明了这一点:“人们总是说,我们的思想几乎完全一致,然而我们却始终一丝不苟地对对方的观点进行批评、修正或肯定。……在通常情况下,我们当中的一个说了前半句话,另一个人就能说出后半句;如果有人问我俩同一个问题,他会得到相同的回答。在某个字眼、某种感觉、某片阴影的刺激下,我俩会走上相同的思路,并在同一时刻产生相同的感触──相同的记忆、相同的联想,而这些,第三者是绝对不可能产生的。”这就是这一对伴侣在没有婚姻约束的情况下能够保持长达50余年关系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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