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乘坐火车距今虽已有三十多年,但是时的场面却仍旧记忆犹新。那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那一年,我考上一所位于湖南衡阳市的大专院校。当时,需先坐汽车至省会长沙,然后再转乘火车去雁城。
一
到达长沙火车站,凭入学录取通知书,在学生窗口买到一张下午的半价普快硬座车票。隐约记得,粉红色的票面上有黑色的宋体字标明,票价4元,时长三个半小时。
通过检票口时,一位身着深色制服的大姐手持一把铁钳在硬壳纸车票上“咔嚓”夹出一个M形缺口后,然后才准持票上车。
走进站台,一列长长的绿色火车停在铁轨上,如一条苍龙静卧在那里。这是我在电影以外看到的第一列火车。
随着人流登车后,“呜——”伴随一声悠长响亮的汽笛响过,笨笨的车身才似一条蠕虫般徐徐而动:哐,哐,哐……
不久,火车开始提速,哐嘁、哐嘁、哐嘁……,车轮滚动的节奏越来越快,窗外的景物变得如同放电影一般,一桢桢嗖嗖地向后快速飞去。瞬时,车窗内外的一切都变得明快而热烈起来。我深藏的青春梦想也随即被这炙热的氛围迅速点燃: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此时的万丈豪情丝毫也不逊于那位昔日走出韶山冲的伟人。
现在想来,乡关,就是人生字典里面最纠结的那两个字眼,无时无刻不在努力突破,却又时时刻刻梦想着回归。
二
“哐当,嗤——”,刚跑起来不久的火车突然停了,正漫卷飞扬的思绪被重重地撞回。
接着,三三两两的农民打扮的人涌进车厢,肩挑手提,箩筐箢箕,冬瓜、南瓜、茄子、豆角、辣椒,五花八门,品种齐全,货色鲜亮,足足可以新开一个小型的集贸市场。一下子就把中间的人行走道挤得满满当当。
如此情景,与我想象中的客运火车大相径庭,难道这是一列农用货车吗?亦或是我坐错了车么?
见我满脸迷惑的样子,我身旁一位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子小声地告诉我,这是一列逢站必停的普快,周边农产品一般都是通过这样的慢车来运输。他是因为只到衡山站才会坐这一趟车,如果路程远的人就应该搭乘直快或特快列车。
我一个在农村长大的伢子,高中以前连公共汽车都没坐过,至于坐火车这种奢侈的事,压根想都不曾想过。又怎么知道火车还分为普快、直快和特快呢?
虽然第一次乘坐火车只是一次暂短的旅程,却终成为我一生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三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科技飞速发展,社会日新月异,可供选择的交通工具也越来越多,大巴、火车,高铁和飞机。然而,长途旅行时我依旧喜欢乘坐火车。
大巴就不用说了,速度又慢空间又小,还要受诸多社会公德和生活习惯的约束,故直接排除。
高铁和飞机呢?虽然快捷,但吃喝拉撒睡都不方便。用牺牲出行质量而换来的速度,我不希罕,也决不采用。
只有火车,鱼和熊掌二者可以兼得。
烟瘾来了,可以蹲到车厢连接处抽一根解馋。不像坐高铁,要抢在落站时,双眼紧盯着计时电子屏,像鸦片鬼一样连抽几抽,样子难看心里难受。
累了,可以到铺位上舒适的躺下来睡一觉,不用双手吃力的撑着两个腮帮子打盹,哈喇子流得满桌面都是。
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你还可以随时到餐厅或置于过道的小桌上叫上几个小菜,比如卤鸡腿、卤猪脚、花生米亦或一只香酥可口的德州扒鸡,再来几厅啤酒,独自或三五同道一起,不急不慢地细细品味旅途的乐趣。
真的没有必要枯燥、寂寞地死挺着与美好的时光对抗到底,那简直就是对人生的另类摧残。
四
2011年,我送女儿到济南上大学,路程足足有两三千华里。回程时,我不加思索地选择了火车。上车小歇之后,我拿出自带的德州扒鸡、济南卤肘子摆在过道的小桌上。然后从服务员那里要了几厅青岛啤酒,自斟自饮打发时间。
不一会,对面床位传来一个声音:老大,我们哥几个可以和您一起喝几杯吗?我们也带了不少菜。
当然,当然,有福同享嘛!古人云,独乐不如众乐呀!
那哥三个飞也似地溜下床,七手八脚,拿出他们所带的酒菜,堆满了小桌。
大家边喝边聊,原来他们是湖南衡阳人,在山东潍坊做生意,此次是回家探亲。
一听说他们是衡阳人,立时倍感亲切!我告诉他们,我也曾在衡阳市呆过几年,还会讲衡阳方言呢?索性用多年未曾讲过的衡阳话和他们聊起来:鸡打鸡,鸡骂鸡,鸡管鸡打鸡骂鸡冇道理。
译文:你打他,你骂他,他说你打他骂他没道理。你字和他字同音,这就是衡阳最基本的特点。
他们听完后哈哈大笑:太正宗了,你比衡阳人还衡阳人!
我们有说有笑,怡然自得。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周边递过来好多羡嫉的目光。
试想,一列长途行驶的火车,一群素不相识的路人,居然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聚在一起,坐在一张桌子旁,天南地北,其乐融融。能不令人羡慕嫉妒恨吗?
为什么呀?这是缘于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时刻也不会忘记对生活的热爱,对快乐的追求!
末了,我们相互留下彼此联系方式,相约潍坊或雁城,有机会再开怀畅饮,重温乡情。
不管时代如何进步,社会如何变迁,我依然喜欢坐这种从从容容的慢时光火车。因为,车厢里有我最爱吃的卤鸡腿、卤肘子和入口即化的德州扒鸡。或许,还可以他乡遇故知。
2019年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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