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远和陶小溪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关了二十多天,这天上午一上班,梅远和陶小溪就被带到一起,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头头拿出两张纸向他们念道:“梅远等人投机倒把的问题已经查清,一切证据确凿,罪行确凿,你们一伙七人,既有组织,也有分工,有密谋,有计划,有目的,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滚滚浪潮中顶风作案,你们是一股具有狼子野心的逆流,居然公然在全国消灭资本主义的热潮中与无产阶级政权对抗,真是蚍蜉撼大树,孰不可忍,孰不可忍,混蛋透顶,自不量力,自取灭亡,决不能让你们的阴谋得逞。因此,必须金猴奋起千钧棒,给你们沉痛打击,经组织研究决定,毫不留情将你们七个人(其中四男三女)定为投机倒把分子,就地进行监督改造,以观后效。如果你们不老实,胆敢乱说乱动我们就毫不手软,毫不客气,立即继续给予更有力的迎头痛击。打倒一切阶级敌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那个头头念得头上冒出了汗珠,梅远和陶小溪也听得很费劲,一大堆屁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接着问:“梅远、陶小溪,你们听明白了吗?”
陶小溪说:“不明白!”
梅远说:“明白了。”
那个头头头说:“你们两个一个说明白,一个说不明白,你们到底明白还是不明白。你们两个是代表你们投机倒把团伙来听处理结果宣布的,如果你们不明白,我们处理个×呀!其实很简单,就是你们都被定为投机倒把分子了。这么一解释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陶小溪说:“现在世上的许多事我都搞不明白,我听梅姐姐的,她说明白了,我也就明白了。”
那个头头恶狠狠地用手指着陶小溪说:“你明白了,说话结尾为什么不喊万岁?”
陶小溪说:“喊什么万岁呀?我被弄得书读不成了,被赶到农村修地球,日子不能过,贩点鸡蛋卖,还被你们关起来了,苦得不能再苦了,还喊什么万岁呀?真好笑!”
那个头头说:“你反动呀,现在明确规定,说话说到结尾的时候都要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要不就是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心怀不满!”
梅远憋了半天,根本不想说话,但她看那个头头抓住陶小溪不放,就故意装作糊涂说:“我们被你们定为什么偷鸡分子,哪还好意思喊万岁,再说这种事也不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内容。其实你们没搞清楚,我们卖的鸡不是偷来的,都是花了钱买来的,我们是先买进,后卖出,清清白白,根本没有偷过人家一个鸡,连鸡毛也没偷过一根呀!”
那个头头指着梅远说:“你这个人真糊涂,什么也不知道,不跟你们说了,我就是向你们宣布一下处理决定,现在你们被处理完了,不说了,不说了,也就这样了,你们走吧。”
梅远和陶小溪离开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以后,走在路上,陶小溪说:“梅姐姐,其实被他们关着也不错,一天三餐还有咸菜饭吃,比在知青点吃咸盐水泡饭好多了,再说还不要下田劳动,每天还有几个人在一起聊天。”
“是呀,我也这么想!”梅远摸着陶小溪的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可是人家是惩罚我们,还给我们每个人送了顶大帽子,这不知又要给我们带来什么厄运。我实在想不通,我怎么就成了一个倒霉鬼,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来,就没有一件事能顺心,总是祸事当头,一次接一次地倒霉,好像我命里就没有安生的日子。”
陶小溪说:“管他呢,有些人被弄成这反革命,那反革命,不是也都在挣扎着往下活吗?我们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刚给我们戴一个什么分子的帽子,只当那个什么分子是个光荣称号。再说,我们现在还年轻,年龄就是资本,不怕被打击压制,我们有机会从头再来。乐观点,不高兴白不高兴。”
梅远说:“对,我心里也在想,不管他什么分子分母的,我们照样还是我们。但是,国家现在乱得很,而且越来越乱,处处极左,而且说话办事变化大,就像天上的月亮,初一和十五不一样。我害怕我们被整得越来越狠,要是被逼上了死路,就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了。”
陶小溪说:“梅姐姐,你说的我也懂一些,怎么办呢?想多了真不想活,要是不想活的话,那也太亏了,你看我才十几岁,就被从学校里赶出来了,好像谁专门和我作对似的,但我又不知道和我作对的是谁,要是知道是谁的话,我一定咬死他!”
梅远说:“越说越想不通,现在不说了,你跟我到我家去,吃了饭你再回家,顺便商量一下我们今后干点什么。”
陶小溪说:“行。”
梅远带着陶小溪快走到家时,看到她的妈妈祝秀芳坐在街边替人家织补尼龙袜子。梅远拉着陶小溪默默地在妈妈身边站住,心里不是滋味。
祝秀芳低着头织袜子,眼睛的余光发现有人站到了她的面前,以为是客户,就抬起头来,谁知看到的竟然是她的女儿和陶小溪,她说:“你们回来啦,怎么回乡下时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些天让我一直在着急。”
梅远怕妈妈为她担惊受怕,不想把她与陶小溪被抓的事告诉妈妈,就之乎者也地说:“那天事情急,我没回家跟你说就回乡下去了,现在没事了,我要继续回家休息。妈妈,你怎么在这里织补袜子呀?”
祝秀芳放下手中的活,说:“前几天我跟人家刚刚学会了织补袜子,现在是在这里帮人家织补,补个小洞五分钱,补个大洞一毛钱,一天能挣好几毛钱,这种事据说没有人管,我又有了个活路,你也可以放心了。”
梅远沉默了,她的眼角挂着泪花。她不知道他们母女前生究竟是做了什么坏事,这一生竟无辜落到了这个地步。她几乎要站不住了,就强撑着说:“我和小溪先回家做饭,妈妈你马上就回家来吃饭。”
快到家时,梅远狠着心在一家饭店里买了五毛钱卤板鸭,一是为了招待陶小溪,二是也让妈妈也见点荤腥。
做饭的时候,陶小溪在灶下烧火,她说:“梅姐姐,我们就跟你妈妈学织补袜子好吗?”
梅远想了想,说:“这样也行,等我妈妈回来后,先问问她愿不愿教我们,而且要搞清楚到底有没有生意。我妈妈要是愿意教我们,上街后也靠住一天能挣几毛钱,那我们就做这个。”
中午吃饭的时候,陶小溪对祝秀芳说:“阿姨,我和梅姐姐想跟你学织补袜子。”
祝秀芳看看陶小溪和梅远说:“织补袜子是很寂寞的事,你们年轻,能耐得住吗?”
陶小溪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
梅远说:“行,应该能行,只要一天能挣到几毛钱,我们就不怕寂寞,反正我们不想回乡下去了,总要想办法在城里找几个吃饭钱。”
祝秀芳说:“那我就教你们吧,这也很简单,花五分钱买一根钩针,买两分钱一根的那种也行,再找个茶杯当绷子,找一点破尼龙袜抽出头当纱线,这样就可以学着织补了,有一两天的功夫,手就织补熟练了。”
陶小溪说:“阿姨,那我下午就上街去买钩针,买好的,买五分的,不买两分的,我家里有好几双穿破的尼龙袜子,我把它们都拿来做纱线。”
梅远和陶小溪学织补袜子学得很快,学了一天加一个晚上,他们就学会了,接着就一人夹着一个小板凳上了街,梅远上街的第一天挣了三毛五分钱,陶小溪挣了五毛钱,他们都高兴死了,他们在苍茫的世界里又找到了一条生存的缝隙。
这时候,农村的春耕大忙已经开始,农活越来越重,很多知青都受不了。不少人都想办法走后门调离了农业生产第一线,比如有的找关系去当会计,有的想办法去当赤脚医生(一种大队卫生所的医生),有的想主意去当耕读教师(是一种拿工分不拿工资的农村教师),等等,等等。梅远他们的知青点也是人心浮动,人心思走,大家就是没有什么走后门的好办法。这时候大队主任等大队的头头以及公社的大小头头都显得非常吃香,他们主宰了知青的命运。
郑修才一天晚上从田里干完活回来,往地铺上一倒,长吁短叹地说:“他妈的,是谁叫老子到农村来的,把他找出来,我一定揍他个鼻青脸肿。累了一天,我浑身都痛,骨头都散架了,救苦救难的菩萨啊,救救我吧,把我从地狱里救出来吧!”
孙大明说:“爱因斯坦,你怎么样?再这样没日没夜地累下去,我一定活不久了。”
艾问江说:“我也一样,我的腰好像不是我的了,都快断了,走路都想拄拐棍。”
郑修才说:“老子不想干了,这样干下去小命都难保。”
陈定春问:“你不干又有什么好办法?”
郑修才说:“什么办法也没有,我就来硬的,逃跑,跑回家去歇着。”
陈定春说:“那哪行呀,人家要说你逃避劳动,害怕锻炼呀!你不怕受惩罚吗?”
“我不怕!”郑修才很勇敢地说,“我都落到种田的地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国家惩罚城里犯错误的人不就是把他们弄到乡下来当农民吗?这就意味着当农民就是受惩罚,我已经在种田了,还能受什么更残酷的惩罚啊!我要是再受惩罚,那就是要逼我回城当市长去。”
艾问江对郑修才说:“事情确实是你说的这种意思,经你这么一说,我真傻了,血压升高了,心也碎了。是的,你想逃跑就逃跑吧,确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害怕锻炼不会坐牢的,要是叫你回城去当市长,那你就看着办吧!”
陈定春说:“这么说来,天上地下你们都想到了,确实没什么天崩地裂的事,那就快逃跑吧,我们都逃跑。”
艾问江说:“你们先逃跑,我暂时留下来打掩护,要不我们知青点空了怎么办?那还不要派人到我们家里去捉拿呀!”
陈定春又问:“明哲保身,你参加到我们一起逃吗?”
孙大明听郑修才说逃跑,他一直没敢插言,他毕竟是明哲保身的人,他觉得逃跑欠妥,可能要惹事,要坏名声。现在陈定春直接问他是不是也参加逃跑,这话叫他难以回答,就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没想……没想好。”
“胆小鬼!”陈定春鄙夷地看了孙大明一眼,“你不敢逃跑也好,省得给我们增加累赘。”
其实,这些日子孙大明也在心里想着怎么避开艰苦的农业劳动,打算找人走后门就地当个耕读老师。现在郑修才和陈定春要逃跑,这倒提醒他要找人就必须抓紧。找谁呢?在有权的人里面他就认得一个黄大根,怎么才能找黄大根走后门呢?他想来想去,想到全大队的人都说黄大根是个酒鬼,特别喜欢喝那些高级名酒,黄大根曾经跟人家说,谁要是请他喝一杯茅台,他就喊谁亲祖宗。孙大明想,这倒是一个空子,要是能弄到一瓶茅台酒塞给黄大根,也许后门就撬开了。这茅台酒又从哪里能弄到呢?听说现在茅台酒很紧缺,不仅凭票供应,而且只有当高层大官的才能有享受茅台酒票的资格,这不是比上天摸玉皇大帝女儿的脸蛋还难吗?所以,他又感到很为难。现在经郑修才和陈定春一说,孙大明倒觉得必须尽快搞到茅台酒,早一点从田埂上爬出来。
第二天天不亮,郑修才和陈定春趁人不注意就离开了泥湾。孙大明多坚持了三天,他也回到了横江市,为的是想办法弄一瓶茅台酒。
孙大明回到家里,正好他二姨也在他家,二姨给了他很大启发,因为二姨的小姑子在一家糖酒商店当营业员,有可能能弄到茅台酒。他很直率地把买茅台酒的事托付给了二姨,并当即就给了二姨十块钱。
过了两三天,二姨的小姑子真给孙大明买了一瓶茅台酒,花了六块钱,孙大明的十块钱还剩下四块。
这天下午,孙大明一个人在家,他躺在床上看着放在床头的茅台酒,心里喜滋滋的,他想这瓶茅台酒送给狗日的黄大根以后,那个狗日的一定高兴得发昏,他的耕读教师也能铁定,因为耕读教师就属于大队里管,就是黄大根说了算。他不由得一跃坐了起来,拿起茅台酒亲了又亲。不亲倒罢了,一亲觉得那茅台酒真的非常香,香得令人陶醉,他心里想茅台酒名不虚传,真好,难怪只有当上了大官才能喝到。他又转念一想,黄大根才是一个大队主任,还不算国家官员,凭什么享受喝茅台酒的高级待遇,他能喝我不也能喝呀!他感到非常不服气,他买的茅台酒自己不能喝,反倒要送给黄大根那个狗日的喝,太亏了。
孙大明不由得心眼活动起来,他听人说茅台酒香是香,就是猛一闻有些像小便味,而且小便味越明显越好。他奶奶的,老子用注射器把瓶里的茅台酒抽一些出来,再注进一些小便把瓶添满,这样老子就能喝到纯而又纯的茅台酒了,黄大根那狗日的只能喝掺着小便的茅台酒。他想定了,不由得高兴起来,立即上街买了一只注射器,很快抽出三两多茅台酒放到了一只碗里,然后又注进了等量的小便。他拿起碗里的茅台酒,一个人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品了起来。他喝到二两以后,已开始微醉,一个人嘀咕不止:“啊,我是省长,我是军长。狗日的黄大根是喝……喝小便的省长,是喝小……小便的军长。他妈的,这个世道,鬼知……鬼知道……茅……茅台酒,小……小便……”
孙大明一口喝下碗里剩下的所有茅台酒,咕噜一声醉倒了,打起呼噜来。
第二天,孙大明回到了泥湾,当晚就用旧报纸严严地包起茅台酒,往腋下一夹,来到黄大根家,见黄大根家没有外人,就把包茅台酒的旧报纸扔了,把茅台酒拿在手上。黄大根看见了茅台酒,眼睛都直了,他不顾一切地歪着头盯着茅台酒,心里又高兴又馋,激动得话都说不清,他说:“我……我他妈的说……说你孙大明,你有茅台酒,老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真茅台酒,你是找我有事吧?只要你不说当皇帝和国王,就尽管说。”
孙大明说:“我要当大队学校的耕读教师,你给我办了,我马上就把这瓶茅台酒送给你。”
黄大根拍着手说:“行,一言为定,你明天就给老子去教书。”
孙大明说:“你光说不行,还得给我写个条子呀!”
黄大根说:“我不识字,你自己写,我盖个私章就行了。”
孙大明掏出纸条和笔,说:“那我来写,我写好了,你就把你的盖私章上去!”
黄大根立即掏出私章递给了孙大明,孙大明在他写好的纸条上盖上了黄大根的私章后,把纸条折好,装进了口袋,把兑着小便的茅台酒交给黄大根就走了。
孙大明如愿当上大队耕读教师,而且第二天就到泥湾小学去上班,好不恰意。
而黄大根得到了一瓶茅台酒,真是如获至宝,在他眼里,茅台酒太珍贵了,不仅要自己喝,还要巴结上司,也就是一定要孝敬公社主任史达仁,他要请史达仁到他家来喝茅台酒,并让他的弟弟黄二根作陪。
这天下雨,公社又不开会,公社里的那些大小老爷除了到处蹭酒喝,别无他事。黄大根瞅准这个良机,打电话请史达仁到他家来喝酒,史达仁满口应承。
这天中午黄大根叫曹扣姐炒了个蒜苗肉丝,做了一条红烧大鳜鱼,一盆清蒸大鲫鱼,一碗红烧狮子头,这些在农村可算是上等大菜,另外做了几道蔬菜。上午十一点钟不到黄二根就来到了黄大根家,帮着抹桌子,抹板凳,把个桌子板凳抹得铮光发亮。接着就洗茶杯,把准备泡茶给史达仁喝的那只茶杯洗得能照见人。即使如此黄二根还是不放心,用他的一只独眼朝茶杯内外反覆地看来看去。觉得确实并无不妥以后才泡上了茶,等候着贵客史达仁上门来作客。
史达仁如约而至,黄氏兄弟陪史达仁稍喝了一会茶,抽了一颗烟,黄大根乘史达仁不备,兴冲冲地把茅台酒摆到了桌子中间。
史达仁自称是酒仙,他的眼珠子对酒特别敏感,他一眼就扫见黄大根拿出的是茅台酒,他霍地站起来,指着茅台酒说:“大根,你……你有这个呀,你太客气了,今天别的酒就不要上了,有这一瓶就行了,这一瓶能抵别的酒一百瓶,一千瓶,我说这样就这样,就这么定了。”
不等黄大根说话,黄二根说:“好,好,史主任说了算!”
菜一端上桌,黄二根就忙着斟酒,黄大根在一旁扶着史达仁就座。酒斟好之后,黄大根屁股还没落板凳,就说:“史主任,不成敬意,请品酒,请品酒——”
史达仁端起酒杯瞄了一眼,然后仰起脖子张开嘴,咀啦一下把一杯酒吸了下去,翻翻眼珠子说:“嗯,香,茅台酒啊,他娘的,真香,真非常香,绝不是一般的香,但有一点我他娘的就搞不懂,怎么……好……好像有小便的骚味,啊,嗯……”
黄大根不由得心里一惊,看着史达仁没有敢说话。
黄二根慢悠悠地喝下一杯酒,朝史达仁陪着笑脸说:“史主任,我敢说这酒确实他奶奶的是茅台酒,人家说茅台酒的特点一是香,二是带有那么一种骚狐味,说破了就是小便味,三是绵,这酒感觉着酒精比那些孬酒淡多了,温和多了。”
史达仁说:“他妈的,你个狗×戳的黄二根,一套一套的,茅台酒嘛,当然是好酒,我们喝——”
喝酒间,史达仁突然问:“黄大根,你们大队那几个×知青被打成投机倒把分子以后,现在表现怎么样?”
黄大根说:“这几个小狗×戳的,说不上什么表现,有四个都逃回横江市去了,怕干农活,还剩三个,一个是回乡知青,一个还留在第八生产小队劳动,还有一个原来是第六生产小队的,现在当耕读教师去了。”
黄二根一直在想着梅远,而梅远躲在横江市不到泥湾来,他连梅远的边也沾不上,只能在心里干着急,现在他正好接着史达仁提出的话题插上一杠子,他说:“史主任,好像对他们倒是有点右倾了,这些人头上戴了个投机倒把分子的帽子,他们就要服管呀,怎么能逍遥法外,连农活也不干呢?”
史达仁说:“对,对,一定要把倒流回城的那几个小狗×戳的给老子弄回来,黄大根这是老子下的死命令,啊,你一定要完成任务。”
黄大根说:“史主任,你放心,我黄大根没有不完成任务的时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敬你一杯酒。”
史达仁和黄大根同干了一杯。
黄大根咧着嘴,皱着眉说:“史主任,我不怕你笑话,我这人土气,对茅台酒的这种尿骚味还真不适应,但是今天是舍命陪君子,为了让陪史主任喝痛快,我就是喝得吐血也要喝。”
史达仁说:“好,好,为了我们快活,我们就喝一回尿吧!曹扣姐,你也别烧菜了,来喝,喝男人的尿,哈哈,哈哈,你喝了一定快活,来,来,来……”
曹扣姐走过来敬了史达仁一杯酒,呵着嘴怪模怪样地说:“这酒确实骚,不仅骚,还臭。史主任,刚才我家黄大根是在向你吹牛,那些知青不好服侍。他们跑走了,不一定能追得回来呀,他们太不听话,而且得罪不起。”
史达仁说:“那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们无法无天,胡乱浪荡着呀!”
黄二根独眼一眨巴,说:“这好办,请史主任动一下口,公社出个文件,规定凡是离开生产队超过一个月的知青,下半年一律不供应口粮,工分粮也全部扣除。由大队把文件寄到知青家里去,他们没了粮食还不饿死啦,一个个还不乖乖地滚回来,这样根本不要得罪他们。”
史达仁说:“黄二根呀,黄二根,你真是坏种,你出了个有用的主意,就按你说的干,明天公社就出文件,那黄大根,你们接到文件就抓紧寄出去,这个牛皮算是让你吹成了。来,来,不说这些狗×事,我们喝酒,喝酒,抓紧喝酒,即使有小便骚味,也是茅台酒!”
这一天,梅远在街上补了一天袜子,晚上回到家里,在门缝里捡到一封信,拆开一看,是黄泥公社催促滞留在家的知青立即归队,当她看到离队一个月不供应口粮和扣除工分粮时,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往下一沉。
此时,梅远的妈妈祝秀芳也回到了家里,看到梅远手里拿着信,情绪又不好,就问:“那是什么信呀?”
梅远说:“是泥湾大队的信,催我们回乡下去。”
祝秀芳说:“不回去不行吗?”
梅远说:“不回去不行,不回去就不供应口粮,工分粮也要被扣除,那就要被活活饿死!”
祝秀芳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呀?”
梅远说:“抵一两天也没用,明天我和陶小溪商量好以后,近两天就要走。”
第二天,梅远在街上等到了陶小溪,二人一见面,陶小溪就问梅远:“梅姐姐,你看到那个催命的玩意了吧?”
梅远说:“看到了。”
陶小溪说:“你打算怎么办?”
梅远说:“只有回乡下去,没有口粮怎么活呢?”
陶小溪说:“他妈的,哪个坏种写的破文件,真缺德,夺人家饭碗,不给工分粮就算拉倒呗,还不供应口粮,这种坏蛋早晚要遭雷劈!”
梅远说:“我们准备一下,后天走行吗?”
陶小溪说:“行,你说走我就陪你走。”
第二天梅远没有上街织补袜子,而是在街上转悠了半天,买了三四两虾子,一条半斤来重的鲫鱼,回家用心地把虾子和鲫鱼在一起红烧了,用一个饭缸子装好,用一块花布扎得紧紧的,准备带给艾问江吃。她看还有一点时间,就打算上街看看还能买点什么吃的带给艾问江,艾问江一直在泥湾,生活说不出有多苦,农活又重,也不知道他瘦成什么样子了。今天算一贯倒霉的梅远走了回好运,她在街边看到一个饭店正在卖肉包子,她毫不犹豫地买了五个肉包子。梅远拿着用干荷叶包好的五个肉包子高高兴兴地往家走,她越走运就越遇到好事,快到家时,看到一个大嫂在马路边偷偷摸摸地卖五香花生米,她又赶快买了三毛钱的五香花生米。梅远回到家里很高兴,这是她第一次特意给她亲爱的心上人买了一点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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