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有一个缺口。

 

    若没有，为何在物质极其丰富的现代社会人心仍觉空虚乏味。若没有，为何在若无其事的表面下有深不可测的寂寞和无奈。若没有，为何在某个寂静的午后忽然有想放声痛哭的冲动。若没有，为何在过了许多年以后对于那段曾经的往事仍不能够释怀。若没有，为何在经历了许久的思索和探求以后仍找不到呼吸及存在的意义。若没有，为何在一切繁华过后深深感到内心有一个空洞在无声无息地蔓延，蔓延，直至吞噬整个身体和生命。

 

    若有，又为何否认！

 

    这缺口，或许是在成长的漫长岁月里逐渐生成。像一个癌细胞，恶性繁殖，逐渐扩散，腐蚀正常细胞，直至机体的某个器官丧失功能。一个器官丧失功能，生命也许还可以存活。可人心背道而驰，如何遏止缺口的扩散？

 

    亦或许，这缺口，与生俱来。只是在心智成熟过程中，在外界带来的新奇中，内心深处的感受被虚无蒙蔽。

 

    心智成熟的标志就是外界事物已经不能搅扰内心。一切感受都可以略过过眼云烟般的繁华和虚荣而发自真实。感触真实的自己。

 

    缺口产生的原因不得而知。也像是一种不知来由的疾病。医学科学再怎么发达，还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人类永远都没有骄傲的资本。

 

    可能，已经无心顾及什么原因。缺口已经在每个人的生活中产生恶劣影响。亦如疾病的症状。

 

    在病情尚稳定时，病人也许还要问一问病因。以便以后避免重蹈覆辙。可当病入膏肓，生命垂危，病人思考的就只有如何能把病治好。如何挨过这一关。

 

    肉身的疾病医生或许可以诊治。可这内心的缺口，就算医生使劲浑身解数，恐怕也无能为力。只得自医己病。

 

    既然是缺口，那就填呗！？？

 

    可是用什么来填呢？

 

    友情？爱情？婚姻？事业？家庭？亲情？

 

    在十六七岁时早早就找一个看上去还算顺眼的男孩或女孩做男朋友或女朋友，模仿式地并肩拉手走过街头，试图在一种朦胧模糊的关系中找到一种认知和定位，却在短暂新鲜感过后失去维系这样一种关系的根基，双双在酒精的麻醉、时间的空虚和痛苦的挣扎中失散对方。

 

    在二十六七岁时仍旧不想娶一个老婆或是把自己嫁出去，认为享受年轻时光的权利谁都无权剥夺，并认定自己还有青春可以挥霍，却在几年以后痛悔不堪地发现短暂的青春时光已经逝去，所有美好的回忆在复杂而恼人的现实中成为虚幻的影子，所经历的像散落于指缝间的流沙，随风飘逝。

 

    在三十六七岁时经历了年轻时白手起家的筚路蓝缕疲于奔命，一路摸爬滚打惨淡经营，终于披荆斩棘成就了开天辟地的豪迈事业，成为人人艳羡有口皆赞众人眼中当之无愧的成功人士，却在毫无防备的时刻看到爱妻因长期被忽略，带着幼子愤然离去的背影，于是猝不及防地瞬间崩溃。接着，在人群散尽夜深人静灯光昏暗的办公室里独自品尝孤独的苦味，在偶尔出现的躁狂音乐泛滥的迪厅里吞上几颗药丸，摇晃汗水淋漓的身体企图摆脱使自己疲惫不堪的重负，再在酒吧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喝个一醉方休烂醉如泥不醒人世。

 

    在四十六七岁时为着事业旰食宵衣不遗余力，与爱人互相体谅细心经营，为着孩子精心呵护呕心沥血，却在某个清晨突然接到老家的电话，久久没有回家探望过的年迈体衰的老父亲因脑出血病逝。

 

    ······

 

    填？填不满！总有漏洞。似有千疮百孔的筛子。筛出来的每一粒沙都叮当落地，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这样的缺口会疼痛。仿佛内脏被牵扯的钝浊感，被掏空的空虚感。唯一的止痛办法是不让自己停下来。不管做什么，只要不停地做。不让思维有思考的空隙。于是，有了工作狂，有了成瘾者，有了嗜酒者。可这暂时蒙蔽思想的办法哪能长久。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永久性失去思维。于是有了精神分裂症患者，有了用割腕，跳楼，服药等各种方式的自杀者。

 

    生活本美好。却被这小小的缺口颠覆。

 

    不得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无处可逃？

 

    如果所逃避的是外界环境，似乎总可以有办法。可要逃避的是内心的缺口，没有相对运动，该往那里逃？

 

    似乎人类在千万年来所经历的自然灾害、优胜劣汰、野兽危险、异族攻击、同族残害、恶性疾病也要比这缺口容易对付。这些大不了就是死亡。而这缺口却是让人如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

 

    也许有人认为大可不必理会什么所谓的缺口。我活得挺滋润的。

 

    那我只能说对不起。前面的排比只到四十六七岁，如果到五十六七岁，六十六七岁，恐怕谁也逃不过发现缺口并遭受由缺口衍生的症状的宿命。

 

    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人类终究有一天不得不面对这小小的却致命的缺口。

 

2006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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